■陈星宇

　　在许多人的印象里，西方人的名字有两大特点。一是重名多，到处都是约翰、杰克、亚历山大。二是他们的名字无实际意义，只是一个符号。比如约翰，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就是一个符号。不像中国人，名字的含义很确定，比如卫国，保卫国家。其实这个印象有必要修正。关于西方人重名多，事实他们重名的程度比我们印象中的更严重。关于西方人的名字无实际意义，这根本就是一个知识性错误。

　　据专家估计，地球上古今共生活过几百亿人。西方人以占地球人三分之一计，也有一两百亿。这个数字样本太大，无法研究，且以耶稣基督十二门徒的名字为标本加以说明。有人可能说，耶稣的门徒都是以色列人，以色列不是西方，是中东，是东方，没有代表性。的确，从地理上讲，以色列属于东方。可是以人名论，圣经人名却是西方人名的最大来源。因而，十二门徒的名字对于讨论西方人名的特点堪称最具典型意义的标本。

　　耶稣有十二个门徒，许多人都知道这一点，可是很少人能记全十二个门徒的名字。据新约记载，十二个门徒分别是西门和安德烈兄弟、雅各和约翰兄弟、亚非勒的儿子雅各和犹大兄弟、马太、腓力、多马、奋锐党的西门、拿单业和出卖耶稣的加略人犹大。 从这个名单可知，十二个门徒中，有三对是亲兄弟，同名的也有三对，即两个西门、两个雅各、两个犹大。十二门徒，六人重名，重名率高达50％。这是我们原先想像不到的吧？反观孔子门下，号称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三千不好说，起码七十二恐怕没有重名的。圣经中叫西门的不止耶稣这两个门徒，另外还有其他七个西门。比如，耶稣的一个弟弟就叫西门；出卖耶稣的犹大，其父也叫西门；耶稣背着十字架去各各他受难，半道被兵丁抓来替耶稣背十字架的那个人也叫西门。叫犹大的人更多，圣经中一共有十二个叫犹大的。犹大在希伯来语里是敬拜，本是一个很不错的名字。以色列人有十二支派，其中一个支派是犹大支派，其始祖就叫犹大，这是圣经里的第一个犹大。耶稣的另一个弟弟也叫犹大，可是自加略人犹大出卖耶稣之后，希伯来人乐用的这个名字就绝迹了，这跟秦桧之后中国人“羞名桧、愧姓秦”是一个道理。

　　某某人的儿子（或兄弟）某某（如亚非勒的儿子雅各），某某人某某（如加略人犹大），这是圣经中常见的指称方式。为什么这样？因为重名太多，需要通过标示其父亲、兄弟或出生地的名字加以确定。

　　下面重点谈谈西方人名的含义问题。耶稣十二门徒，六人重名，共九个不同的名字，分别是西门、安德烈、雅各、约翰、犹大、马太、腓力、多马和拿单业。这九个名字，其实个个都有其具体的含义，不是我们想像的只是一个无意义的符号。西门的含义是听者，安德烈是刚毅，雅各是抓住，约翰是神赐，马太是神恩，腓力是爱马者，多马是双生，拿单业是神礼，犹大前面说了是敬拜。

　　有人可能要问：耶稣有一大门徒，名唤彼得，大名鼎鼎的使徒圣彼得，怎么不见于十二门徒之列？您有所不知，上述安德烈的兄弟西门就是使徒彼得。基督教语境里常说的西门彼得，就是这个彼得。世界各地有很多圣彼得教堂，凡叫圣彼得的教堂都是为纪念这位西门彼得。俄国沙皇彼得大帝的名字就来自这位使徒彼得。西门彼得不是复姓，他与中国小说里的西门庆不是本家。西门是其本名，彼得则是耶稣基督给他另起的名字。

　　安德烈归信耶稣之后，便带耶稣去见哥哥西门。耶稣一见西门就说：“你要叫矶法。”耶稣的母语是亚兰文，在亚兰文里，矶法的意思是石头或磐石。后来圣经被翻成希腊文，磐石在希腊文里的发音是彼得（矶法或彼得在中文里叫石头，那么西门彼得的中文意译就是西门石头）。随着希腊文圣经的广传，彼得替代了矶法，也替代了西门。普通世人只知使徒彼得，不知西门矶法。

　　耶稣为西门取名彼得并非随口一叫，而是大有深意，就是希望这个门徒日后能做教会的磐石。西门的确不负老师的厚望，后来罗马教皇这个职位即起源于彼得。彼得死得壮烈，倒钉十字架而死。罗马人要在十字架上钉死他，他说不行，必须头朝下倒钉。为什么？彼得说他根本不配跟自己的老师耶稣基督一个死法。众所周知，基督徒有所谓的教名，彼得堪称是基督教世界的第一个教名。

　　除了给门徒起教名以寄厚望，耶稣还给门徒起过绰号。雅各和约翰哥儿俩性如烈火，用《孔雀东南飞》里女主角刘兰芝描述娘家哥哥的话是“性情暴如雷”。耶稣呼召这哥儿俩做门徒时，便给他们起名半尼其，意思是雷暴（看来刘兰芝的哥哥也可外号“半尼其”了），以警醒其性格缺陷。这跟中国人性情急躁者取号佩韦（韦是熟牛皮，韧性好），性情闲散懒散者取号佩弦（无论弓弦、琴弦都紧张），出言无忌者取号默存，是一个意思。后来雅各和约翰的雷暴性格都发生了巨大改变，雅各成为十二门徒中第一个殉道者，约翰则是圣经新约中约翰一书、二书、三书和《启示录》的作者。约翰的成就令每一个基督徒向往，以至于约翰成为基督教世界最常见的人名，仅名叫约翰的罗马教皇就有二十多个。约翰也是耶稣十二门徒中唯一的一位得尽天年的门徒。

　　十二门徒的九个名字中有两个名字（约翰和雅各）在圣经里是有明确缘起的。圣经中共有五个约翰，第一个约翰即在约旦河为耶稣施行洗礼的约翰，所谓施洗约翰。此约翰的父母都是义人，可年纪老迈却无子嗣。有一天神的使者告诉其父，他的妻子将生一子，要起名约翰（神赐），这便是约翰这个名字的缘起。世上第一个叫雅各的人是亚伯拉罕的孙子，以撒和利百加的儿子。以撒和利百加夫妇生一对双胞胎，老大生下来身体多毛，皮肤发红，于是起名以扫，意思是有毛的，相当于中国人乳名毛孩儿。笔者早年认识的同龄人中有两个乳名叫毛孩儿的，还有一位父辈也叫毛孩儿，大约也是由于出生时毛发过重。以扫生来不仅多毛，而且身体发红，故又叫以东，以东就是红。笔者有一个同曾祖的族兄，乳名就叫红，大约也因出生时皮肤发红。老二生下来时抓着老大的脚跟，于是起名雅各。真是巧，笔者的一位亲姑表兄，乳名就叫抓住。表兄不是孪生，肯定不是抓住老大的脚后跟出生的，不知何故起名抓住。

　　就是这第一个雅各，力大无穷，与天使摔跤时竟把天使摔倒，于是耶和华神为他改名以色列。以色列就是“与神角力得胜”的意思。雅各有十二个儿子，后来繁衍成以色列人的十二个支派。雅各是以色列民族的始祖，其后裔中许多人起名雅各，以示纪念。古希伯来人有个传统，始祖叫什么名字，后裔就叫什么人，所居之地就叫什么地。比如以东，其后裔就叫以东人，其所居之地叫以东地，这一点与中国人完全不同。在中国传统里，祖先、长辈的名字是一种忌讳，自己不能提，别人不能碰（所谓入门问讳），更不会用先人的名字命名子孙。后稷是周人的始祖，他的名字无人敢重，其后裔也不叫后稷人，所居之地也不叫后稷地。

　　除了十二门徒，圣经中其他著名人物的名字的含义也顺便解释几个。耶稣基督母亲的名字马利亚是基督教世界最常用的女子名，意思是苦涩。施洗约翰母亲的名字，圣经中翻作以利沙伯，今译为伊丽莎白，也是常用女子名，当今英国女王即叫此名，意思是神的誓言。历史上臭名昭著的以色列暴君希律，他的名字含义是英雄。保罗的含义是微小，亚历山大的含义是助人者。每一个名字皆有实意，都有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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