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兼上海总部主任

　　记者 谷秀军

　　早春时节，万物生机盎然，聆听着中国2010年上海世博会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第三届长三角金融论坛日前在上海召开。记者就大家关心的“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问题，采访了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兼上海总部主任苏宁。

　　记者：苏副行长您好，第三届长三角金融论坛以推进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作为主题，其意义何在？去年7月经国务院批准，上海市和广东省4城市率先试点以来，目前推进情况如何？

　　苏宁：这次长三角金融论坛以推进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作为论坛的主题，非常重要，很有意义。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第一次正式写入国务院文件就是在国务院2008年9月下发的《关于进一步推进长江三角洲地区改革开放和经济社会发展的指导意见》中，长三角地区在推进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方面确实是走在了前面。从过去只是在边贸开展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从此列入了国家的战略决策中。去年7月，经国务院批准，上海市和广东等地率先开展了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

　　从去年7月开始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开始以后，经过了八九个月的时间，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正在稳步推进，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实践充分证明，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在帮助企业渡过金融危机，保持外贸和经济稳定增长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也是我们充分发挥金融支持经济发展，促进对外贸易稳定增长的一个有力的举措。

　　开展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和长远意义。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有利于企业财务管理，容易锁定贸易的收益和成本；有利于避免汇率风险，减少汇兑成本。由于人民币币值稳定，也有利于贸易对手防范汇率风险。我们国家的经济实力和贸易总量在不断增加，但是我国的金融地位与我国的国力及贸易量相比，相对处于弱势，我们应该使人民币的地位与我国经济总量在世界上的位置及我国的贸易总量相适应。从长远来看，更有利于我们国家的总体利益。所以，推进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是我国一个很重要的战略举措。

　　记者：党中央、国务院对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这项工作高度重视。去年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以及今年“两会”的政府工作报告，都明确提出要稳步开展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请您谈谈发展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的一些基本原则和想法。

　　苏宁：第一，人民币贸易结算是市场化的选择，不是强制推行的结果，人民币结算涉及到我国境内的企业，也涉及到境外的企业，究竟企业愿不愿意使用人民币来进行贸易结算，是企业根据市场环境、根据对利益的判断来选择的，企业认为选择人民币作为贸易结算工具有利，就使用人民币；如果认为使用别的币种有利，就会使用别的币种。从政府的层面上来说，核心是为人民币进行贸易结算提供一种与其他币种相同的环境。

　　过去几年，不仅境内企业，很多境外地区都有使用人民币做贸易结算的积极性，我们在周边一些国家也开展了这项业务。广西、云南边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进展非常顺利，而且积极要求扩大到全省和一般性贸易，一些国外央行也先后提出把人民币作为外汇储备，也说明随着中国国力的不断增强和人民币币值的稳定与不断走强，境内外使用人民币结算是有积极性的。开展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我们的政策要点不是制定一些优惠政策推动人民币在贸易结算中使用，而是给人民币在贸易结算中的使用创造一种平等的环境。过去不允许人民币在境外使用，现在允许人民币在境外使用。不仅如此，还要按照国际通行的办法，按国际市场通行的办法来设计人民币贸易结算的办法、制度。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允许外币做的也要允许人民币做。如果我们从不允许人民币跨境使用，到允许使用，但是还要有种种限制，使用起来不平等，那么企业就不会选择使用人民币。

　　第二，我们只监控人民币的跨境流动，对人民币出境以后怎么用我们不管。因为资金在境外的使用不归中国的监管当局管，如果说我们在设计制度的时候还想规定人民币在境外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是无法操作的。所以我们只是监控、管理资金的跨境流动，资金在境外如何使用要受当地金融监管部门的控制，我们也没法管，也不会管。

　　第三，要强调贸易真实性。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的概念是非常清晰的，是指贸易项下的人民币结算，不包括资本项下。这就要求人民币跨境流动的时候要有一个贸易真实性审核。贸易真实性审核的关键是商业银行在办理跨境人民币结算过程中要切实履行客户识别的义务，做好贸易真实性、一致性审查，防范有关风险。同时，这里我想强调，人民银行贸易真实性审核监管不是采取事前审批的办法，而是采取事后检查的办法。我们建立一个跨境贸易的信息系统，把每一笔跨境贸易的资金流和货物流信息都纳入系统，事后进行检查，看资金流动是不是有相应的贸易流动来对应。我们也要求企业建立资金流和贸易流一一对应的台账，台账要长期保留，我们可以去检查，如果事后发现有问题就停止企业的试点资格。采取事后检查而不是事前审批的办法，对于大多数守规矩的企业可以节省成本和时间，方便他们，对于少数不守规矩的企业通过事后检查的方式发现，并加以处罚。

　　第四，在总量控制下，允许与贸易相关的人民币资金融通。开展贸易人民币结算，应当允许和贸易有关的人民币的购售，资金的融通、拆借，贸易融资，同时有一个总量监控来保证风险可控。

　　第五，我们支持和鼓励建立离岸的人民币市场。当前的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是在资本项下尚没有完全可兑换的情况下开展的，境外企业通过贸易获得的人民币不能够自由进入国内的资本市场。在这种情况下，发展人民币贸易结算，就需要解决流出境外的人民币流通、交易问题，使拥有人民币的企业可以融出人民币，需要人民币的企业可以融入人民币，持有人民币的企业可以获得相应收益，这就要发展离岸人民币市场，使流到境外的人民币可以在境外的人民币离岸市场上进行交易。使持有人民币的境外企业可以在这个市场上融通资金、进行交易、获得收益。我们支持在香港建立人民币离岸市场。我们也在研究，能不能在上海建立人民币离岸市场。在人民币实现完全可兑换之前，流出境外的人民币有一个交易的市场，这样才能够促进、保证人民币贸易结算的发展。

　　以上就是我们在这次涉及人民币贸易结算的一些考虑，基本原则还是减少限制，给人民币提供一个与外币同等的环境，让企业自己选择。当然还有出口贸易的退税问题，国家税务总局非常支持，都有很好的解决方案。

　　到今年二月底，全国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达到了116亿元，结算工作在稳步推进。实践证明我们当时设计的思路和方法制度还是可行的。下一步我们要在认真总结前期工作的经验和基础上，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稳步扩大试点地域范围，增加试点企业的数量，使得试点工作能够全面的开展。

　　记者：长三角是全国金融业发展最快、发展环境最好、最具活力的地区之一。那么，在长三角地区开展人民币贸易结算的重要作用是什么？优势又在哪里？

　　苏宁：第一，在长三角地区开展人民币结算的试点具有较强的现实需求，长三角地区是我国经济的主要增长极之一，2009年长三角地区的GDP首次超过了一万亿美元，进出口总额占全国36%，长三角地区既是我国举足轻重的出口基地，也是许多内地企业对外经贸往来的重要窗口，对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有着较强的现实需求，从2008年国务院下发关于进一步推进长江三角洲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的指导意见中，长期以来境内企业对外贸易大多采用了国际货币结算，不仅承担了汇率风险，而且双方的汇兑成本也比较高，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很多长三角地区的企业都迫切希望来开展对外贸易，有着非常紧急的需求。

　　第二，在长三角地区开展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对于金融产品融合、产品创新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随着人民币在国际结算地位的提高，将促使国内区域内的金融机构不断丰富金融产品的结算工具，结算网络也会延伸到更多的国家，并派生出针对结算的新业务。从总体上来看，区域内金融机构的业务、收入结构将趋于多元化，资产配置将趋于合理，竞争力将进一步增强。

　　第三，在长三角地区开展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有利于将试点工作向纵深推进。这次试点在制度设计上充分体现了使用本币结算的便利性原则，目前各项配套措施已基本到位，扩大试点范围辐射到对现有制度大的调整。从实体经济来看，长三角地区经济互补性强，特别是很多企业具有很高的价格谈判和使用币种谈判的优势，有利于我们把试点工作进一步向纵深发展。

　　展望未来，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任重而道远，今后发展也应该是一个逐步的稳步推进过程。我们希望试点企业和有关商业银行能够深入了解、学习人民币贸易结算的业务流程，认真组织和外面的对手谈判，使得这项业务能够稳步地向前推进。

　　记者：大家都有这样的共识，就是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是一项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和挑战性的工作。去年7月试点以来，所取得的成效有目共睹，为了继续推动这项工作顺利开展，央行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什么？

　　苏宁:下一阶段人民银行将按照国务院的有关要求，继续加强有关部门和地方政府的协调配合，探索扩大人民币贸易结算的试点范围，完善配套政策措施，并在有效监管的基础上，稳步推进跨境投融资的便利化，稳步推进长三角地区的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工作顺利开展。

　　一是积极准备，共同推进区域试点工作深入发展。要充分认识试点工作的重要意义，正确地把握政策意图，在体制机制、机构设置等方面统筹部署，为试点工作提供有利的组织保障。要在前期试点工作的基础上，及时总结经验，不断完善系统建设，进一步加大业务创新力度，要从战略高度做好试点工作的人才准备，努力形成一支富有改革创新、业务素质很高的这样一些人员或者业务力量。

　　二是密切配合，切实发挥地方政府和相关部门的密切支持作用。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作为人民币对外支付的重要制度安排，涉及到地方政府众多相关部门，试点中遇到的问题，也需要相关部门的支持，推动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需要有关方面之间建立完善的联合工作机制，从战略高度为推动试点工作创造良好的环境，因此要充分发挥好地方政府各职能部门的优势，推动企业将人民币使用纳入其内部工作环节，同时要加强试点地区之间的交流与合作，为整体推进试点业务创造条件。

　　三是发挥优势，进一步完善金融配套服务水平。长三角是我国金融业发展最发达的地区之一，金融机构众多，设施完善，要充分发挥这一优势，为试点企业提供优质高效的结算服务，建立覆盖面广的跨境结算网络，满足企业跨境结算需求，帮助企业以最短的结算路径、最快的结算速度、最低的结算成本完成贸易结算。各商业银行要对人民币结算业务实施集约化管理，依托境内、境外离岸和网银平台的优势，更好地满足企业贸易结算、贸易融资的金融服务要求。

　　四是改革创新，在全国试点范围内积累经验。要继续发挥长三角地区作为我国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的作用，以先行先试的方式，努力推动试点工作向前发展，发挥长三角地区企业积聚的优势，大力推进大型企业集团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要充分发挥长三角地区在服务贸易方面的优势，探索将人民币结算范围逐步扩大到整个贸易领域，鼓励各类有条件的企业实施走出去战略的同时，积极开展人民币跨境直接投资、对外担保等创新业务，积极支持商业银行拓展相关金融服务，优化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的金融支持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