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龙

　　458

　　2010-03-01

　　张延龙

　　到达这座被称作“中国科威特”的城市，首先要穿过大片的沙漠，杳无人烟的茫茫流沙中，那一座座巨大而先进的煤矿显得如此缺乏现实感。这里有着上帝最丰厚的礼物：煤炭。

　　临近县城，才渐渐看到有人烟，沿路的村庄略显破败——人们都搬去了县城。过去的几年里，煤炭给神木带来了惊人的财富，这里的人们喜欢谈论名车，喜欢在朋友去省城西安买房子的时候，给朋友打个电话说，“有合适的，给我也捎几套”。同车的神木女孩程程对司机师傅说，“能不能在收费站口停一下，我家人过来接，喏——就是那辆灰扑扑的奥迪。”

　　围绕着煤炭，神木几乎 “全民皆商”，当然也有穷人，总有人机会少些，或者不是那么有生意头脑，用神木县委书记郭宝成的话说，三分之一的神木人特别富裕，三分之一是中产阶级，剩下三分之一是穷人。

　　“全民免费医疗，就是着眼于保障这三分之一穷人的，有中央部委的领导来调研时，说我们的全民免费医疗是一场‘民生革命’，其实当初我们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高度，就是考虑财政有钱了，怎样在民生领域，为老百姓做点实事。”神木县卫生局副局长、康复办主任张波说，“说实话，很多资产过千万的人并不是很在乎看病怎样报销，但对于收入低的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一些贫寒的农民家庭、孤寡老人，一场大病就可能将整个家庭拖垮，我们的方案目的就是尽可能地保障这部分人。”

　　一

　　张波是神木全民免费医疗的方案设计者和主持者，这位被外界称为“既懂医、又懂药”的官员医学院科班出身，做过医生，经过商开过诊所，此后从卫生局干事做起，曾先后赴任当地卫生局副局长、药监局副局长，对基层医疗流程、利益、体制了如指掌。

　　“我们当初实在没想到，做这个事情，会引起这么大的关注。”张波说，“其他地方的考察、专家的调研、媒体采访，我们都要接待，光媒体就来过一百五六十家——大部分媒体的报道和建议，我们读到后都会想一下，是不是能对我们的政策有所帮助，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但开始的时候，压力也很大，有很多质疑的声音，比如说我们这里是不是在搞形象工程，是不是真正的免费——其实犯得着吗？要搞形象工程，还不如直接修建个广场、地标性建筑呢。”

　　还有人说这里是 “乌托邦试验”，张波说，其实这是外界对神木的不了解所致，“我们在2005年就开始了‘城镇职工合作医疗’和 ‘新农村合作医疗’两项改革试验，经过几年的运行，已经有了一个基础制度。去年的方案其实是对基础制度做了一些增加、修改，核心内容是增加了政府财政的出资，大幅提高了报销比例，在细则方面做了一些精细化。”

　　到了去年下半年，质疑声已经慢慢少了起来，“逐渐得到了公众、中央部委的认可”，大量外地地方政府开始前往神木考察取经，卫生部、民政部官员也曾带队前往神木调研，1月24日，卫生部党组书记、国务院医改小组副组长、中央实践活动小组成员张茅带队前来调研，并对神木做了高度评价，据称，这次调研“带了20多个司长”。

　　在神木县向卫生部的汇报材料中总结道，“从2009年3月1日全民医疗实施以来，到12月底，全县共累计报销住院患者29847人（县境内27732人，县境外2115人），累计报销住院医药费1.12亿元。县级医院人均住院费用4167元，人均报销3534元，报销补偿率达84.82%。从住院人群分析，农民占93.4%，干部职工占6.6%，广大农民群众是这一惠民政策的直接受益者。”

　　记者在神木县二院全民免费医疗办看到，绝大部分住院病人的医疗费用都在数千元左右，其中病人自付的，大多数都在400元的起付线上下浮动，偶尔有自付药品费用，一般都是医保目录以外的药品的费用。据了解，神木的报销标准是陕西省医保药物目录，共涉及西药991种，中药622种。除了少数营养药之外，绝大部分药品都能得到报销。

　　神木县二院全民免费医疗办一位工作人员说，“平均每天大约有10余名病人办理出院报销，我们核对单据，十几分钟就能让病人拿到钱。”

　　二

　　张波说，一年的运行中也出现过一些波动，包括初期的人满为患，有些是人们的心理因素，有些是疾病的季节性因素，“但都在我们的预期之内，大体还是平稳的，我们不会对方案进行过多的修改，最多会改动一些表述方式。”

　　“我们预计全年总支出1.5亿元，实际发生了1.49亿元（包括住院报销1.2亿元，门诊医药报销3376万元，全年慢性病门诊治疗报销360万元），基本上不存在误差。”张波说，“跟我们前期的调研数据基本吻合。”

　　这得益于神木在前期所进行的大量调研，“没有请外地的知名专家，原因是我们认为专家虽然水平高，但未必对神木当地的情况了解”，在2008年初，神木县政府就成立了康复工作委员会，由县委书记郭宝成担任康复工作委员会主任，以示任务之重，具体职能部门则由卫生局下属的康复办负责。

　　当地一位官员说，有的评论说，这些“土老帽”县官、县领导没啥文化、没啥知识，脑袋一拍就决定这么干。他们不了解我们之前做的工作。

　　康复办成立后的第一项工作就是调研，这项工作持续了近一年时间。首要的任务就是确定全民免费医疗要覆盖的人口需求——整个神木县城，包括21个乡镇和700多个行政村的就医群体、支出费用、潜在的就医需求。

　　由于涉及到大量人口流动，相关职能部门对本地神木户籍的人口并不一致，“统计局、流动办、公安局，统计的户籍人口数据都不一样，有39万多人，有40万人，还有42万人，”张波说，“最后政策设计时将人口取了一个中间数，定为39.2万，再减去流出人口6万人，整个免费医疗的服务对象约为33万人。”

　　经过了1年3个月的调研论证、技术评估、经费测算，康复办走访了130多个医药单位和乡村，结合当地医药费用状况和医保新农合相关数据，最终测算免费医药每年所需资金约为1.5亿元。

　　在完成调研并起草完相关文件后，康复办的工作转向筛选定点医院。定点医院必须符合多项要求，比如符合区域医疗机构设置规划和医疗机构基本标准；有相应固定执业类别的医师、注册护士等专业技术人员；设有独立的科室和床位（包括ICU病房、CCU病房）以及计算机设备等；有与所开展业务相适应的放射、化验、B超、心电图等检查设备和达标的手术室、消毒供应室和分娩室（产房）等。

　　“政府对定点医院实行量化考评，进行现场评审，在医师数量、床位管理、建筑面积、管理人员等方面都有标准。民营医院要想成为定点医院，必须进行设施设备方面的投入，达到规定的要求，这对民营医院的发展也是一次整体促进和提高。定点医院将每年审核和评选一次。”张波说，初期确定了7家定点医院，共有病床1243张。

　　据悉，7家医院的床位大约为1243张，神木人口不到40万，每千人拥有4张病床，而陕西省卫生厅对医疗资源配备的标准是千人3.17张床位。

　　而经过一年的运行，定点医院已经从7家上升到12家左右，“考评机制会激励医院在医疗设备、医师培训方面加大投入，以符合考评条件。”麟州医院一位负责人说，“我们也听说，有的医院因为人均住院医疗费用控制超标，被暂停了几个月的定点资格，这是一个有进有出的动态过程。”

　　三

　　在全民免费医疗推行初期，神木的定点医院曾出现人满为患，病床难求的现象，按照当地的统计，神木比往年同期增加了30%的病人，这也曾被外界质疑该政策是否具有长期可持续性、高福利的保障制度能否约束人们的道德判断。

　　但神木县的当政者认为，入院人数的增加，恰恰说明过去老百姓看病太难了，看不起病，否则，谁没事儿愿意跑到医院里去呢？他们低估了公民素质和医护人员的素质。

　　“3月份报销的经费是960万元，4月份报销的经费是1270万元，这两个月加起来还不到2300万元，离预期的2600万元都差了一截。这个事情反过来说明我们的居民素质，并不像那些坐在房子里面的评论家们想象得那么糟糕，相反，人们爆发性地去看病，不是道德问题，是长期看不起病的结果。”神木县委书记郭宝成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郭宝成当时疑惑说，其实，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公交车免费大家默认了，医疗免费大家却有意见呢？

　　神木的官员们认为，在这项免费医疗中，政策设计的主要对象是城乡市民、农民，政府干部基本上还是保持原来的保障程度，没有任何增加，相反倒还多了一个门槛。过去干部外出医疗没有3000元的门槛，现在纳入“免费医疗”之后，干部要和市民一样，到外地定点医院享受医疗服务，超过3000元的部分才全额报销。不然，你光给农民设门槛，不给干部设，这不又是制造差别、把人分三六九等了吗？

　　“农民不是生下来就低人一等的，是一些政策让农民低人一等，我们大部分人都是农民家庭走出来的，应该在制定政策的时候想到农民，将心比心，不能区别对待。”张波说到激动处，深吸了一口烟。

　　张波说，以前政府没有钱，也没有办法花钱，这几年有钱了，就涉及到怎么花钱的问题，是进一步地追求GDP、搞一些形象政绩工程，还是真正为老百姓做一些实事？不让老百姓受益，我们改革开放30多年，发展经济干什么？科学发展观的核心是以人为本，如果政策不平等，怎么以人为本？怎么构建和谐社会？

　　据当地的官员说，郭宝成曾一再对一些税务机关、工商部门讲，“一个卖西瓜的老太太、卖瓜子的老大爷，你到他们那里收什么税嘛，你工商局在那里收什么管理费嘛，丢人。他们是没钱是生活困难才在那儿摆摊。抓大放小，把小的放开，搞活了，搞大了，咱们再去收税。刚开始摆个摊子，就又是税又是费，那就弄不下去了。”

　　数据显示，2009年神木实现地区生产总值452.72亿元，完成财政总收入93.6亿元，地方财政收入21.7亿元，加上一些预算外收入，地方可支配的资金大概超过30亿元。

　　事实上，全民免费医疗只是神木在民生领域的一小部分支出，当地官员说，整个民生领域每年的支出将超过13亿元，在全民免费医疗之前，当地在2008年就已经实现了免费教育——“不只是国家义务教育的概念。就是说，你家的孩子来上学就行了，什么都不用管，同时还给你提供‘伙食补助’，保证你在校期间每天有一顿免费的午餐。”

　　而全县孤寡老人、残疾人免费供养也已经开始实行，“包括建立的养老保险体系，标准也比全国的平均水平要更高一些。”

　　张波说，县上还进行了 “双百帮扶”工程，让200个私人企业帮扶200个贫困村，通过教育优先工程和县里的慈善事业，从富人腰包里拿出来也不止三五亿元了吧，这些钱拿出来都是花在穷人身上了。

　　神木的官员们认为，要一手支持企业做大做强，所有的私营企业一视同仁；另一方面，千方百计从富人的腰包里把钱拿出来，让富人继续发展，但穷人不穷了。

　　来源：经济观察网

    新浪声明：此消息系转载自新浪合作媒体，新浪网登载此文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并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描述。文章内容仅供参考，不构成投资建议。投资者据此操作，风险自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