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急需用工的地区来说，随着农民工来源的逐步减少，须想办法把他们留住

　　安卓 林小昭

　　40多岁的王康健站在广州火车站的广场上，仰望着上方的电子屏幕，屏幕上滚动着列车时刻表。他的身旁站着妻子和一大堆“家当”。

　　“这次回去，就不会回来了。”王康健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说。

　　王康健本来在深圳的龙岗镇打工，为了与在广州打工的几个亲戚结伴回家，两口子不惜来到广州转车。

　　眼下，珠三角又迎来一年一度的大事——“春运”。每年“春运”，都牵动着社会的神经。有了去年的经历，珠三角的企业和政府必然会关心，春节过后，农民工的返工率是多少，是否还会出现招工难？

　　而对农民工来讲，随着经济形势的变化，摆在他们面前的选项在增加。事实上，他们也渴望改变。

　　回老家去发展

　　之所以不再回来，王康健解释，一来是自己年龄大了，干不动了，回到贵州湄潭老家守着那一亩三分田，风调雨顺的时候，还能产上一千把水稻。

　　2008年，王康健把妻子带到深圳，原打算两口子一起还能撑上几年。结果，在2009年初，工厂找个借口把他开除了，当时，两人只能靠妻子一个月的900元收入过活。

　　这900元钱要付房租、水电费、伙食费，还要给在老家的父母和女儿汇钱……这怎么够用？“在深圳，没钱都能把人急死。”王康健叹气说，“肯定要回家了。”

　　王康健早年曾在自留地上种些经济作物，同时给人家做点手艺活，后来跟老乡去了东北，在工地上打工，最后才来到深圳。他倾尽多年积蓄，在老家盖了三层小楼，在王康健看来，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唯一担心的就是儿子。

　　说到儿子，王康健感觉很骄傲，21岁的小伙子，高中文化，自学成才，在深圳龙岗区一家塑胶企业做QC（质量监控），连他都不知道儿子如何学会这门技术的，一个月能拿1350元。

　　但是，自从2009年有了被炒经历后，王康健就开始劝自己的儿子也离开深圳。记者问，何不让儿子留下来，在深圳安家落户？

　　王康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那是不可能的，想都没想过，我们只是过来赚钱，然后回家盖房子，儿子也会回去，娶个当地姑娘。深圳哪是咱待的地方！”

　　记者电话采访王康健的儿子小王的时候，小伙子表示他已经想通了，春节以后等车票不是那么贵的时候回家，父亲可以用家产做抵押，向农村信用合作社贷两三万元钱，先去学开车。

　　“深圳开销大，工资又不高，回去开车，其实拿到手里的钱也和现在差不多。”小王说。

　　工资铁律

　　2008年下半年，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来自海外的订单锐减，珠三角企业普遍出现裁员的情况，直到2009年下半年，外贸订单才受补库存的影响有所好转，但当时裁掉的人回流的并不多。

　　除了开工不足，工资水平不具有吸引力也是农民工外流的一个重要原因。

　　深圳志强服务部是一家为劳工服务的NGO组织，据其负责人祝强透露，相当一部分技术工人认为，相比长三角，珠三角的工资水平太低、福利差。祝强表示，已有不少工友向他表示，今年准备转战江浙一带。

　　东莞兴锋毛纺织品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德锋透露，他的工厂目前平均工资为1700元，其所在行业内的工资基本上都有1500或1600元左右。

　　“目前，普遍提高基础工资确实有点难度。”东莞贝家鞋业老板王伟告诉记者，“我前一段时间去考察欧美，发现当地消费仍然低迷，零售市场的价格上不去，我们产品的出口价格也没办法提升。其实，按照我们目前的利润来看，已经非常微薄了。”

　　据王伟介绍，以前珠三角出口形势好的时候，工厂确实实行过高工资，但是发现高工资不一定就出高效率，“我们目前需要的是提升效率，所以正在考虑实行‘奖金制’，也就是工人的效率越高，他的工资也就越高，从而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暨南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张捷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在劳动力相对短缺的情况下，工资上涨幅度不大的话，容易出现民工荒。“十几年来，珠三角劳动密集型企业的工人工资一直没怎么提高，靠较低的人工成本来获得出口的竞争优势，大幅提高工资的话，对这些企业，也承担不起。”张捷表示。

　　不过，企业主们倒并不担心过年后的招工问题。

　　李德锋认为，春节一过，他的工厂原班人马基本上都会回来。王伟也比较看好2010年的招工形势。

　　而祝强也分析认为，大部分工友还是会回来，其原因主要是长期在珠三角打工，积累一定的人脉，比如熟悉的打工环境、工厂和老乡等，而工友们最看重的正是人脉。

　　如何留住农民工

　　对王康健来说，他也认为提高工资是理所应当的，但那已经与他无关，他目前唯一担心的是儿子见过世面，尝到了外面世界的五彩缤纷，回到农村能待得住吗？

　　老一辈在外面打工很累，生活得不到保障时，还可以退回家里种地、养猪养鸡，但年轻一辈，普遍高中毕业，有一定文化，手没碰过锄头，他们怎么可能甘心回到贫困的农村呢？

　　“你戴着眼镜去种地，别人会笑话你的，说你没有出息。”王康健说。

　　李德锋认为，由于国家重视“三农”问题，农民收入在增加。而农村的父母对孩子的期望值也在提升，希望就近照顾孩子读书。再加上去年，内地发展速度甚至快于沿海，不少工厂内迁，农民在家门口就可就业。众多原因导致农民工外出量减少。

　　去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以及今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要通过推进城镇化建设，吸引农民入城，作为解决“三农”问题的一个重要途径。特别是放开户籍、给予社保等市民待遇，都使得农民在当地的生活更加有保障。

　　对于急需用工的地区来说，随着农民工来源的逐步减少，也在想办法把他们留住。

　　在2月9日召开的全省农民工工作联席会议上，广东省委常委、副省长肖志恒表示，广东要切实解决农民工切身利益问题，稳妥推进农民工“积分制”入户城镇工作，有序引导农民工入户城镇和享受公共服务，探索解决未入户农民工同住子女义务教育问题等。

　　不过，提高工资增加吸引力似乎是大势所趋。

　　“工资待遇肯定要提高的，因为生活水平提高了，就要求工资水平必须要有相应的提升。”李德锋认为，对珠三角的劳动密集型企业来说，工资待遇提升之后，进入国际市场的竞争力会有所下降，所以关键是要进行产业升级，提高生产效率。“把这块提升上来，那我们的工资待遇适当提高一点那也拉平了。”

　　张捷也认为，缺工实际上正在倒逼产业升级，珠三角的企业必须逐渐从劳动密集型的产业向资本和技术密集型的产业发展，“当然这需要有个过程，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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