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周锡

　　长期积累的劳资双方矛盾，因传言公司取消2009年度年终奖而爆发。

　　1月15日，位于苏州工业园区的台资企业联建 （中国）科技有限公司 （以下简称 “联建科技”），发生了2000余名员工聚集的劳资纠纷事件，并出现部分员工破坏厂内设施、打砸企业车辆。

　　随后，当地园区迅速组成工作组进入企业，企业也出台具体的整改措施说明。但据了解，资方在工资待遇上未有明显改善，很多员工仍对此心存不满，目前劳资双方关系颇为紧张。

　　分析人士认为，在政府督促乏力、工会作用不彰显的背景下，这场发生在苏州台资企业的劳资纠纷，清晰的表达出新一代中国工人对维权、对话的极大渴望。

　　导火索

　　今年才20岁的王小娇 （化名），已经有了4年的打工经历，2008年8月她进入联建科技，从事一线报废品处理工作。她说，本月初公司员工传言，一位处长对员工说，想要年终奖就去拜佛吧。言外之意，员工想拿2009年度年终奖，难。处长 “说话”迅速传开，12900名员工为之震惊。

　　在王小娇看来，处长是高层管理人员，他说话权威谨慎，和大部分员工一样，她宁愿相信这个传言是真实的。联建科技总经理陈政慧介绍说，公司日常管理梯队分班长1000名、组长500名、科长100名、副理50名、处长3名、副总经理1位。

　　不能分享企业红利，这令员工难以接受。

　　王小娇说，2007年，员工拿到了两个月基本工资的年终奖。2008年，受金融危机影响，下半年厂里生产一度比较清淡，公司没有发放年终奖，工人也能理解。然而，从2009年二季度开始，工厂生产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公司取消年终奖不应该。

　　陈政慧接受本报采访时说，是否发放年终奖、发放多少，主要根据公司经营状况而定。按工厂管理惯例，如果发放年终奖，公司会在春节前10天发布公告，前两天把钱打入员工账户。由于离春节还有30天，2009年度年终奖发放问题，并未提到公司议事日程。

　　而苏州工业园区工委管委会经过调查认为，取消年终奖传言，只是15日聚集事件的导火索。事件的主要原因是联建科技日常管理不善，在员工管理、薪酬计算、奖金福利、餐饮服务等方面存在问题，长期以来，员工意见未能得到及时妥善处理，劳资双方关系非常紧张。

　　王小娇说，自己每月基本工资850元，加上其他收入，税前月工资1100元左右。扣掉公积金140元、社保30余元，住宿费100元，每月到手工资不到900元。只有一些员工经常加班加点，每月收入才有2000元左右。这个工厂的工人月平均工资在1300元左右。

　　王小娇认为，工人不仅工资低，而且心理压力大。

　　“公司管理很粗、很硬，我们受不了。”她说，有时员工做错事情，班长要求其写 “悔过书”；同样一个操作错误，班长在处理问题上会很不公平；如果谁和班长关系不好，就会受到白眼、言语不好听等“打击报复”。对这些 “不公待遇”，她曾几次向组长反映，除了极少的安慰之外，并未得到丝毫改善，于是她再也不说了。

　　福利待遇也是焦点之一。王小娇说，每天工作餐是免费的，她进厂里饭菜中还可见鱼和肉类。金融危机后，伙食越来越差，长期青菜、咸菜汤之类，还时有出现一些剩饭剩菜。对此，有人向企业反映这事，但并没有得到多少改善。在冲突事件前一天，食堂用变质大米煮饭，引起员工的强烈不满。

　　更重要的是公司对员工健康极为漠视。

　　王小娇说，去年7月前后，公司将液晶屏的清洁剂，由酒精替换成有毒的正己烷，随后多名员工出现晕厥。事故发生后，医院检查认为是正己烷中毒，然而厂方却极力否认，最终才肯承认。苏州工业园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披露，此次事件共造成47人中毒，无人员死亡。

　　该局调查认为，该公司违规使用正己烷，忽视现场危害而导致。对此，陈政慧19日说，正己烷未列入国家高毒物品目录，且成本低、清洁效果好。鉴于这是有毒物质，公司在使用时已加强了空气流通，但不是何故还是有人中毒。这位总经理认为，中毒事故，与此次事件没有太多关系。

　　脆弱的整改

　　15日，冲突事件发生后，苏州工业园区工委管委会立即对事件处置工作进行了部署。一方面责成公司负责人向员工澄清，公司不会取消年终奖并承诺在近期内组织发放年终奖。针对员工反映公司日常管理中存在的诸多问题，公司承诺将在管委会监督下尽快予以改善。

　　另一方面，成立了由园区工委管委会分管领导牵头，由经发、社保、社会事业、安监、信访等部门组成的工作组进驻工厂与员工代表沟通；并负责整理公司和员工反映的劳资纠纷及相关情况，提出处置意见。同时，园区管委会出面与公司台湾总部联系，责成即派高管来苏处置。

　　16日晚，台湾胜华科技集团副总经理、联建科技总经理陈政慧，从台湾赶赴苏州。17日，陈政慧召集课长级以上主管约150人，说明公司年终奖发放政策，公司2010年的营运发展、新公积金政策制度，并要求主管必须将这些重点转达给所有员工，公司高层抽查基层员工确保信息转达。

　　陈政慧说，这次事件暴露出公司在日常管理上存在问题，管理层和员工之间缺少有效的沟通渠道。

　　17日，联建科技出具 “整改措施说明”，改善管理制度，加强人性化管理；建立一个50人为主的沟通代表小组，小组成员由基层员工及基层干部组成。另外，公司成立伙食委员会，邀请员工代表参与监督食堂的管理，努力改善伙食质量。

　　陈政慧说，15日早上聚集事件后，当晚工厂就恢复了生产，原先安排的周六、周日加班也在照常进行。目前员工情绪比较稳定，各项整改措施开始实施，建立多条 “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渠道沟通，甚至可以跃级反映情况、调查监督。

　　“在整个调查过程中，我们并没有发现资方存在违法行为。”作为园区工作组成员，苏州工业园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监察处处长刘洪群说，这样他们只能提一些建议性意见，帮助资方改善管理制度等，至于资方是否采纳，最终决定权还在于企业。

　　刘洪群说，苏州一直在努力提高企业工人待遇，2004年开始，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每年都会公布年度企业工资增长指导线，如2008年企业职工货币工资平均增长基准线为14％，希望企业提高工人工资水平。

　　然而，工资指导线并未得到一些外资工厂的响应。多位联建科技员工说，目前他们的基本工资850元/月，等于苏州最低工资标准850元/月，且多年来保持这种 “等同”工资。据了解，一些外资企业普遍存在，把当地最低工资标准定为公司员工的基本工资， “虽然合法，但却不够人情味”。

　　一位苏州工业园区管委会官员认为，工资增长是企业的市场行为，政府只能做一些引导推动，而不能用行政命令干预、执行。

　　王小娇说，事件发生后，她发现食堂的饭菜质量有所好转，厂里公告栏多了一些宣传单子外，工厂其他方面没有太多变化。比如，在薪酬计算、奖金福利方面，联建科技只字不提改善，很多员工对此仍心存不满，“他们只会考虑自己赚钱，而不会想到我们在挨饿。” 目前，劳资双方关系略有缓和。

　　另外，对新公积金制度，员工也颇有一些看法。王小娇说，她不知道公积金可提取，社保要异地转移情况，她离职时企业未就此进行说明。

　　联建科技是台湾胜华科技集团的全资子公司，主要生产中小尺寸液晶显示屏。胜华科技是世界上最大的手机触摸屏生产商，客户包括苹果、诺基亚、富士康等多家世界知名企业。

　　这家企业去年以来 “麻烦不断”。去年4月，联建科技东莞公司发生部分员工罢工事件，主要是因为薪资问题。随后，台湾当地劳工组织指责胜华科技存在剥削劳工问题，抗议者声称该公司在台湾和大陆存在剥削劳工问题。

　　谁来帮助维权？

　　很多员工维权的过程中，想到了工会，想借助工会形成一个劳资双方公平对话的平台。 “公司没有工会，”陈政慧水说。

　　苏州工业园区管委会工会联合会副主席蒋学明说，目前该园区以欧美企业、日韩和新加坡为主，其中欧美企业占比49％，台湾企业占比不到10％。他说，欧美企业工会组建较好，这几年日韩企业中工会组织也在逐渐增多，相对来说台湾企业中工会组建相对较慢。

　　苏州市总工会公布，截至去年9月，178家世界500强在苏投资企业的工会组建率达86%以上，跨国企业工会数和会员数均居全省首位。蒋学明说，目前园区工会组建率为85％，完成既定任务。他说，由于认识上的差异，在外资企业建立工会有一定难度。同时，如何发挥工会在外资企业中的作用，又是一个难题。

　　“如果有工会，联建科技的劳资关系，可能会缓和一些。”蒋学明说。

　　陈政慧说，他们也在考虑是否建立工会，但要由台湾公司总部来定。他坦陈，说服总部在苏州建立工会有难度，需要一些时间。

　　于是在工会之外，员工自发组织的群体性事件在增多。

　　王小娇说，在联建科技事件发生时，她看到了一些员工打着 “黑厂，还我年终奖”之类的宣传标语，聚在公司门口要厂里给出说法，“情绪激动是正常的，但砸东西是不对的”。另外她听说，这些人还计划组织去有关部门，就公积金拿不出来 “讨要说法”。她说，这些人离职、被离职的可能性极大，这么做只是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那部分钱。

　　来源：经济观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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