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红缨

　　重庆扫黑波云诡谲。

　　在12月启动的重庆涉黑案二轮庭审中，来自北京的辩护律师李庄落马。

　　12月13日，重庆市政府新闻办发布信息称，北京康达律师事务所律师李庄，因涉嫌伪造证据、妨害作证罪被市检察机关批准逮捕。其当事人龚刚模检举称，李庄在重庆行使辩护人职责时，帮助被告与他人串证，教唆龚刚模编造被公安机关刑讯逼供。同案被当地公安机关传唤的还有北京康达律师事务所律师马晓军。

　　李庄的落马，引起代理涉黑案件的北京及重庆律师界高度关注。代理有多起重庆涉黑案件的北京炜衡律师事所务，在14日上午紧急召开会议，专题研究在涉黑辩护中应如何防范风险。

　　重庆多家接受采访的律师事务所表示，他们很关注此案进展。龚刚模涉黑团伙一位律师对记者称，他感到压力空前，“‘伪证罪’这个让刑事辩护律师如履薄冰的罪名，又一次显示了它的锋利”。

　　造假门涉案者众

　　龚刚模团伙涉黑案原定于7日在重庆市一中院开庭。该团伙上述代理律师透露，他在6日晚9时30分，接到了法院审理中止的通知。

　　这位律师说，目前还没有得到该案将于何时开庭的具体消息。

　　龚刚模原系重庆市银钢集团销售公司总经理，他被指控涉嫌犯有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非法买卖、运输枪支、弹药罪，贩卖、运输毒品等重罪。

　　其中，重庆市公安机关查明，今年6月3日凌晨，龚刚模等人，为争夺“龙头”地位，扩展势力范围，在重庆江北区爱丁堡小区制造枪杀案，引起全城震动。

　　龚归案后，李庄、马晓军等人受龚刚模亲属委托为其辩护。

　　李庄接受委托后，曾三次与龚刚模会见。重庆市政府新闻办称，在11月24日，李庄在首次会见龚刚模的过程中，向龚宣读同案多名犯罪嫌疑人的笔录材料，特别是宣读了同案另一主要犯罪嫌疑人樊奇杭的交代笔录，同时透露了同案重要嫌疑人的在逃信息，违反了法律程序。

　　14日，重庆市政府方面披露，李庄教唆龚刚模编造被公安机关刑讯逼供，诱导被告在开庭时以伤情鉴定为由，配合其扰乱庭审秩序，迫使法院休庭，以拖延庭审。而李庄先后收受了龚刚模家属245万代理费。

　　重庆打黑领导小组组织了公、检、法、司人员成立联合调查组。14日披露的调查结果显示，此案因涉嫌伪证罪被司法机关刑拘、逮捕和缉捕的已近20人。除李庄外，重庆的两名律师也因向龚刚模亲友索取了95万元用于“活动”，成为“造假门”涉案者，其中一名重庆涉案律师——重庆克雷特律师事务所主任吴家友已被警方捕获。

　　据前期代理过涉黑案的重庆律师称，律师接见被告人，现场一般有公安机关工作人员陪同，有监视器，在这样背景下，还能做假就很惊人了。

　　但其中详细的细节，重庆方面没有进一步透露。

　　李庄系北京康达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其个人资料显示，执业十余年，担任40余家政府和企业以及金融机构的法律顾问，曾为十余名职务犯罪和暴力犯罪的犯罪嫌疑人作了无罪辩护，并使他们得到了无罪释放，使近百名犯罪嫌疑人依法得到了从轻和减轻处罚。

　　北京一位律师表示，李庄出名，是2007年在代理河北少河一起案件中，被沙河市公安局带至公安局，限制人身自由五小时，平时是个“爱较真的人”。

　　据重庆司法界人士透露，在重庆期间，李庄曾就会见当事人、阅卷、及被告关押地点等问题，与重庆有关部门发生过争执。

　　14日，记者致电北京康达律师事务所，其办公室工作人员表示，目前暂不接受媒体采访。重庆律师协会会长孙发荣也表示，不愿就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律界深受压力

　　李庄案披露以来，多家有涉黑代理业务的重庆律师事务所召开了会议。而未有代理的律所，也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我们还不清楚具体细节，但这件事对接下来的辩护工作，应该影响很大。甚至有些辩护律师感到恐慌，压力很大。”重庆一律师事务所主任称。

　　据重庆展开涉黑庭审以来，已有几百位重庆本地律师参与了辩护工作。重庆市律协之前统计，截止11月2日，就有200多名律师为140余名涉黑成员提供辩护。

　　重庆市司法局对参与涉黑的辩护律师有较严格的规定，要求办理涉黑案件的律师，需要讲政治、顾大局、守纪律，不得接受媒体采访，不得泄密。同时，律师的相关资料要上报，并备案。

　　据记者了解，有几家影响较大的重庆律师事务所，从涉黑案庭审以来，就公开表示，不接受涉黑代理。

　　黎强的辩护人赵长青就是一例，这位75岁的西政教授，此前声誉极佳，因替黎强的涉黑罪做无罪辩护，在网上被指“晚节不保”。另北京知名律师杨矿生，因接受文强案的委托，担任代理人，亦遭受指责。

　　北京律师参与到重庆涉黑案件代理，主要是犯罪嫌疑人考虑到本地律师的种种顾忌，而通过各种渠道找到北京律所。

　　李庄事发，也让北京律师界感到压力。

　　北京炜衡律师事务所在上午紧急召开了合伙人，及律师会议。该所合伙人杨远航称，我们给各位律师强调，“除了依法辩护，还必须更注意辩护技巧和方法，以防范风险。”

　　杨远航称，我们会在法律规定下，做自己应该做的，争取和重庆司法机关多沟通，达成谅解，不做会引起正面冲突的举措。

　　重庆和北京多位律师提出的疑问是，如果李庄有违法行为，理当应该接受处罚，但对于接下来的辩护律师们，要以什么标准来衡量自己代理行为是否合法呢？

　　北京一位律师称，律师在开庭前，有义务与被告充分沟通，帮助被告了解到公诉机关指控他的全部事实，因为在庭审质证中，如他对情况不熟悉，就可能导致发表意见不充分，不能全力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这位律师表示，如果李庄因透露了案情就违法，那么今后律师对当事人，就案情沟通应到哪一个程度，现在成了未知数。

　　重庆一位律师也表示，律师在会见中，一般会告之被告在庭审的一些技巧，比如在法庭询问时，法官会要求你如实陈述事实，律师则会提醒他，“保持沉默也是你的权利”，因为最后是要根据证据，而不是口供来定罪量刑。现在，他觉得过去惯常的操作，也有了风险。

　　现在北京、重庆两地律界，除了“涉黑”，“伪证罪”也成了热词。

　　这个罪名的主体正是刑事诉讼中的辩护律师。根据刑法第306条规定，伪证罪在刑事诉讼中，辩护、诉讼代理人毁灭、伪造证据，帮助当事人毁灭、伪造证据，或威胁、利诱证人违背事实改变证言或者作伪证的行为。

　　刑法实行多年来，多位律师因此获刑，成为刑事代理最大的风险。

　　西南政法大学一位刑法学教授称，李庄是否构伪成证罪，最终还是要看这个证据对案件是否构成犯罪、犯罪的性质或者对罪行轻重有重大影响的情节。

　　12月15日，王兴益团伙涉黑案将在重庆市一中院开庭。显然，辩护律师们的一举一动，将比以往受更多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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