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兴云

　　“局里各个办公室现在基本上都没人”，佛山顺德区发展规划和统计局办公室主任谢明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对本报记者说，最近一段时间，整个顺德上上下下都在忙于与佛山相关部门 “地级市管理权限”的对口衔接及相关的调研。

　　在这座被称作“白宫”的顺德政府办公大楼内，几乎所有的政府部门都在为6年前因撤市建区失去的管理权限再次回归而忙碌。

　　广东佛山市顺德区的改革更多地被解读为当下“最大胆”的“党政大部制”改革。但随着地级市管理权限的再度拥有，一度在中国经济明星城市排行榜上销声匿迹的顺德，又有了复出的希望。

　　8月18日，广东省确定顺德为广东全省唯一一个综合改革试验区，在现时建制不变的前提下，除党委、纪检、监察、法院、检察院系统及需要佛山市统一协调管理的事务外，其他所有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的事务，赋予顺德行使地级市管理权限。

　　“佛山市向顺德区下放的原本属于地级市的审批权限及日常管理事项，共涉及佛山市直40个部门。”此次佛山向顺德“放权”的牵头者——佛山市发改局具体负责此项工作的负责人朱小建说。

　　通过“放权”，顺德将获得更加有利的发展环境及相关资源。例如，对资金的审批权限就将从以前的3000万元以内，提高到1亿元。除此之外，在其他多个方面，顺德都将获得相应的审批权限和日常管理事项。

　　区域经济学专家、广东省竞争力评估中心主任丁力对此的评价是，在中国，现阶段区域经济的发展仍然没能摆脱“权力经济”的影响。“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下一级政府获取上一级政府的授权越多，发展就越大。谁的权力大，谁占有的资源就越多，自然发展也就越快。”

　　正因为如此，顺德被赋予地级市管理权限之后，是否意味着再次与佛山“分手”？

　　对此，中共顺德区委书记刘海接受采访时表示，不希望听到所谓“顺德独立”的说法。他表示，广东省的批复意见已经很明确，即现有建制不变，顺德仍然是佛山的一个区。

　　刘海认为，顺德开展综合改革试验并非突然，在此之前广东省已经早有铺垫和谋划。为此，中共广东省委书记汪洋曾三次前往顺德调研，并要求专门汇报顺德1992、1999年两次改革的历程、关键节点和成果。随后又特意点名顺德参加去年11月在深圳召开的特区工作会议。

　　在顺德综合改革试验区的探索方向上，广东省也提出了具体要求。朱小建表示，按照广东省的要求，“顺德要深化行政管理体制改革,先行先试,实行大部门体制；理顺与镇(街)财权事权,增强镇(街)活力”。

　　对于此轮改革成效的判断。刘海表示，本次顺德进一步改革党政机构，如果只是单纯的部门增减，并不算成功，而只有从服务功能上提升，产生化学反应，才是真正的成功。为此，顺德“将从内涵、组织形式、服务对象、功能等方面，研究制定顺德的大部制方案”。

　　曾经的辉煌

　　曾经一度辉煌，连续多年一直位居中国县域经济头把交椅的顺德，并非首次被赋予地级市管理权限。

　　1999年，顺德就被广东省确定为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试点市，成为全省县级市中唯一一个 “准地级市”，同时被赋予地级市管理权限。截至目前，顺德工业产值过亿的企业有近300家，同时拥有美的、科龙、万家乐、科达、德美化工、碧桂园6家上市公司，纳税超千万元的企业达200余家。

　　“从1999年起，凡是广东省政府部门的发文，其抬头都毫无例外地被冠以‘各地级市及顺德市’的字样”，一位老的顺德区官员清晰地记得这个细节。

　　当时，顺德与东莞、南海、中山一起，被称作广东经济 “四小虎”。到2002年，顺德撤市建区，成为佛山的一部分之前，其近500亿的GDP与东莞600亿的GDP，在经济总量上差距并不特别明显。如今，以2008年的GDP比较，顺德1000多亿，东莞则已飙升到近4000个亿。

　　广东省社科院经济研究所所长成建三分析了顺德当时之所以被整合成为佛山市辖区的原因。当时中国GDP超千亿的城市屈指可数，而佛山与顺德、南海整合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珠三角又一个GDP千亿以上的城市，“有利于提升珠三角在中国经济版图中地位及形象，更有利于提升有关领导的政绩”。

　　成建三表示，大佛山的整合，主要出自政治上的考量，因而体现出来的，更多的是一个行政行为，而非经济行为。

　　暨南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冯邦彦也认为，作为准地级市的顺德一直被视为珠三角经济充满活力，产业发展具有特色的一个样板。而被整合到佛山之后，在机制创新和产业发展方面都不可避免地受到限制。

　　但对于顺德再次被赋予地级市管理权限，冯邦彦却不以为然。他表示，珠三角当前经济发展的情况与几年前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目前迫切需要解决的，是区域经济整合问题，而分开后势必增加整合的难度，尤其是在产业升级和城市规划方面，比如目前顺德在城市发展规划方面就提出自己 “2加5”，即2个中心城区和5个卫星组团。

　　“当然，分开之后顺德具有经济发展自主权，对自身产业发展及探索体制创新肯定会有好处。”冯邦彦说。

　　对于顺德经济发展近几年大幅滞后东莞的原因，顺德发展规划和统计局一位官员则直言不讳地说，顺德被整合到佛山之后，最突出的问题就是用计划经济的方式来管理市场经济，上升到理论上则是生产关系束缚了生产力的发展。

　　刘海在承认目前的顺德行政权限确实限制了顺德经济、社会、事务等方面发展的同时，对顺德发展不如以前的说法有不同的见解。

　　“如果顺德不能够取得体制机制上的优势，那么就算给顺德更大的管理权，我们也只会滞留在旧体制的泥沼里难以自拔，难以解决经济社会的深层次问题，难以从传统发展模式上走出来。因此，综合改革试验工作的重点在于深化改革，打破条条框框，尤其是要在行政管理体制、经济体制和社会管理体制等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先行先试。”刘海说。

　　绕不开的矛盾

　　根据广东省的要求，在确定顺德成为综合改革试验区刚好一个月，顺德即实施了力度空前的“大部制”改革，把原来的41个党政部门大幅缩减为16个，对党政部门的职能进行合并裁减。

　　作为顺德大部制改革成果最直接的例证就是，谢明目前所在的部门，原来分别归属于发展改革局、规划局和统计局，现在三者的职能已经合而为一，政府部门也从三个变为一个。

　　谢明说，为了保证顺德“大部制”的成功实施，“从方案制定一直到组织实施，全程封闭运作，其间没有讨论，也没有征求意见，由区委书记刘海亲自挂帅操刀”。

　　有分析人士指出，由于此次顺德被赋予地级市管理权限与1999年的行政架构不尽相同，上一次顺德的身份是由佛山代管的县级市政府，是一级完全意义上的政府行政主体，而现在顺德的身份已经转为佛山市政府下辖的区一级政府机构，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政府主体，这就在某种程度上为行使地级市管理权限遗留下一些先天的矛盾和不足。

　　佛山市发改局“放权”工作负责人朱小建就表示，由于顺德仍然是佛山市的区级行政架构，在一些方面广东省就难以直接对接。例如统计结果如何上报，怎么体现广东省对佛山市的工作业绩的考核等等，都需要研究。

　　“此外，从国家司法的层面上，如果由于作为区级政府施政原因引致的官司，作为非完全意义上的行政主体，其决策是否合法，能否采信仍然有待探索。”朱小建说，或许在今后的实际操作过程中，还会出现其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目前正在做珠三角产业布局一体化规划的成建三说，顺德在几年之间不断分分合合的现象难免给人以 “折腾”的感觉。“珠三角4000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已经有9个地级市，大都自成山头，缺乏一体化的概念。”

　　他表示，在做规划的过程中，深感珠三角大多数城市的产业雷同化程度太高，同一种产业往往是你有我也有，最终谁都难以解决产业支撑的问题。比如电动汽车、平板显示等等，几乎就是一拥而上，恶性竞争。

　　成建三的看法是，对于现阶段的珠三角经济，当务之急应该是整合，而不是再细分为更多的独立经济主体。因此，他的结论是顺德此次再次获得地级市管理权限，与十年前比较，意义并不大。

　　佛山当地一位分析人士也认为，经过2003年顺德拆市建区归属佛山之后，原来那批敢闯敢干、勇于改革探索的官员早已被撤换，物是人非，现在再谈改革，或许更多的只是一种期冀，原因在于拆市建区6年之后的顺德从官场到民间，当初的那种敢为人先的氛围早已荡然无存，重新出发的顺德，如何从弥漫着浓烈官僚气息的环境中，真正意义上杀出一条血路，才是顺德再次复出面临的最大挑战。

　　“尽管41个党政部门缩减为16个，却是小庙变大庙，原来享受级别待遇的官员并未减少，只不过换了个政务委员的名词而已，这样的所谓大部制改革谈何创新？”上述分析人士说。

　　来源：经济观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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