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杰

　　又是瓦斯！在鹤岗，牵动所有人的心。这个流窜于地底煤层间隙的无形杀手，此次以“突出”的方式造成了一起特大事故。

　　但是，对于这种地质灾害，人类是否真的无能为力？煤矿经营者是否完全无法防范？昨天，多次担任重特大煤矿安全事故调查专家组组长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张铁岗，就这些问题接受了CBN记者的专访。

　　人为努力可以防控瓦斯突出造成危害

　　CBN：瓦斯突出作为一种地质灾害，它的发生机理究竟是怎样的？是否有根本的解决之道？

　　张铁岗：瓦斯突出是由于煤层中含有的过多的游离瓦斯和虚浮瓦斯，在人类开采活动当中以非常暴烈的方式大量涌出，造成固流耦合的地质灾害。

　　从1837年法国第一次大的瓦斯突出事故以来，世界上尚没有一个国家把这种地质灾害研究得很清楚。并且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即便某一个国家研究清楚了，它也并不一定适合别的国家。就中国而言，北方的矿井机理不同于南方的矿井；河南的矿井不同于山西的矿井。各自发生问题的机理又各不相同，非常复杂。

　　因此，通常流传在煤矿业的一句话叫“上天容易下地难”，航空作业中，可以采用各种信息技术等加以分析，但是地下不行，不同的地质构造、不同的煤层特点等等，都决定了不能用完全一致的方法予以研究。这也是大家经常质问为何煤矿老发生问题的一个原因，也决定了这一行业确实是高危行业。

　　CBN：如果这样是否就可以理解为，人为的任何监测或者防范措施都是毫无意义的？

　　张铁岗：不能这么理解。瓦斯突出通过监测和预测手段可以避免其产生危害，比如，监测到瓦斯浓度超限之后，可以迅速通过停电、停工等方式实现人员的安全。

　　就鹤岗这个个案来看，通过现在的公开信息，我分析这个煤矿并没有进行科学化的生产，因为它的采面布置有问题，采面布置非常分散，不是合理的集中生产，而是广种薄收，是依靠大规模的人力进行作业。我想问一个问题：这个煤矿的能力没有这么大，为何要用这么多人？

　　我从五个方面来分析现实中瓦斯突出的问题和可采取的防范措施：首先，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就是刚才所说的瓦斯突出的机理、原因确实很复杂，国际上尚未研究出来；其次，煤矿本身又是高危行业；还有就是超能力生产。

　　但是，我们还是有可以采取的防控手段的。其一，可以将瓦斯抽采出来，减轻瓦斯过浓对煤层造成的压力；其二，就是保证通风系统通畅。根据我关注到昨天的报道，它的采面布置过于密集，人员过多。

　　30个工作面是胡闹

　　CBN：昨天国家安监总局局长骆琳在讲话中指出，鹤岗煤矿的核定能力是145万吨，采掘面有30个，夜班、白班下井人数分别为500多、1000多人。按照常理，这样一个核定能力的煤矿，采掘面和下井人数这样的布局是否合理？

　　张铁岗：一个核定能力145万吨的采掘工作面个数上限，如果地质条件简单，半个到一个工作面就可以了；复杂的地质条件下有两三个就够了。如果高达30个就是瞎胡闹！这显然是不懂生产，也不懂技术造成的。就人数上，根本不应该超过1000个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技术落后的情况下，我们也达不到这么多人。这只能说明一点，他们根本没有采取现代化的开采技术。

　　CBN：在你看来，超采、瓦斯抽采率不高、通风不畅等就是造成瓦斯突出危害的一些人为原因？

　　张铁岗：超能力生产是造成瓦斯突出危害的原因之一；抽采不够也是重要原因。因为瓦斯浓度高的情况下，可以把瓦斯抽采出来。这也就是我们一直提倡的“采煤、采气一体化”。把瓦斯抽出来，就不会突出了。我个人的分析，鹤岗事故的发生原因中，应该有瓦斯抽出率不高这一点。

　　治理瓦斯本身就是系统工程，哪一个方面出问题都不行。管理上来讲，生产过程中应该在开采煤层的同时抽采瓦斯，把瓦斯抽到一定的浓度之下。国内有些煤矿的瓦斯抽采率都在50％左右，这样就不会出问题了；另一个要保证供风通畅；还有就是人为的管理因素，发现瓦斯浓度超限之后没有停电停工。

　　中国相对于国外煤矿问题复杂得多。与美国、澳大利亚比较，同等条件下，我国的一些煤矿在他们国家是不开采的。但是我们国家煤储量有限，需求量又高，不开采不行。

　　煤炭部之缺

　　CBN：骆琳的讲话中指出，鹤岗事故发生前一个小时已经监测出瓦斯浓度超限了，随后发生了爆炸导致多人被困。这一个小时在正常情况下是否可以通过人为手段规避灾难？

　　张铁岗：如果提前一个小时就发现了瓦斯浓度超限，那就更不应该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故了。从这个角度看，这里就是严重的管理问题，因为在这一个小时中间，如果果断停电、停工，就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了。

　　CBN：在你看来，瓦斯事故频发的根本问题出在哪里？

　　张铁岗：我们的机制体制有很严重的问题，这就是根本问题。按正规的机制，国家应该有煤炭部，地方有煤炭厅，煤炭厅下管矿务局。所以，中国的关键问题是没有煤炭部这样一个代表政府施行行业管理的部门，这是根子问题。因为地方政府不懂，根本管不了。所以，这个问题不解决，煤矿安全问题就遏制不住。中国的能源中煤炭是主体，占了70％左右，没有一个专门的部门进行统筹管理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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