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立宇

　　他一生都在记录时尚，但评论家们说，这些作品是对时尚复仇。

　　 他偏爱黑白胶片，并说，我更关心的是鲜亮衣帽之下，女性头脑中的东西。

　　 他是Avedon，他将时尚摄影从速朽的文化工业品变成艺术。2009年9月20日，在纽约国际摄影中心（ICP）举办的Avedon回顾展将要落下帷幕，是为ICP年度最重要的展出。

　　 Richard Avedon，1923年在纽约出生，曾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习哲学，早先给海军拍摄证件照。二十出头，被以优雅形式著称的Harper's Bazzar杂志发现并招入麾下，并成为其首席摄影师。二十年后，Avedon加入Vogue，十几年中拍摄了该杂志几乎每一张封面。1992年，他成为New Yorker历史上首名全职摄影师。就连眼光挑剔的苏珊 桑塔格都对他称赞有加，将其与布列松等人并列。

　　 Avedon似乎总在时代前端，伸手不及却可以远观的地方。1940年代后期，他随同Harper's Bazzar至巴黎拍摄，这一时期形成的风格直到现在都被纽约中城的摄影师效仿。在他闪光灯下的女性，往往处在忘我的动态中，跃跃欲出胶片。和许多前辈们不同，Avedon并不记录布列松式的“细微事实真相”，也不关心自然光线。他会改造整个街区，让巡警封道，闪光灯打得像太阳一样明亮。而即便如此，他依旧能够在1/125秒的时间内窃取模特们灵魂的一部分，在充满戏剧性张力的瞬间捕捉到他们的欢笑、悲切和孤独。

　　 Avedon坚信肤色不是女性美的标准。他坚持启用亚裔和黑人模特，而这几乎让他失去在Harper's Bazzar的工作。在给该杂志工作了20年后，Avedon加入了Vogue。这一时期，他移师摄影棚，并将原本在室外铺张的激情浓缩，定格在杂志的封面。他欣赏六十年代的激进主义精神，并尝试把时代精神注入影像。他鼓励模特们在影棚内释放情绪，随性舞蹈，作品中的女性，往往带着这个世纪后半页才有的自信，追随灵魂的召唤。

　　 Avedon一生记录美貌，却认为这是种悲剧。ICP馆长Carol Squiers说，Avedon坚信美貌让人陶醉，正如同它让灵魂枯竭。这一信念，体现在Avedon后期为New Yorker拍摄的一组彩色照里。其中，名模Nadja Auermann同一具骷髅一起，构成了充满寓言的组照。在一个破碎的镜子面前，美人芳容的另一半，是镜子背后的骷髅。凋零和死亡构成美貌的另一面，同时是欲念的化身和终点。这两者如此接近，仿佛硬币的两面。而这具骷髅，评论家们说，就是Avedon自己。

　　 这种认识，使得Avedon的纪实肖像作品呈现出对时代和命运的悲悯，而并不只是精美器官的组合。他的作品集“在美国西部”（In The American West），记录了普通美国人的坚忍和尊严，被认为是Avedon时尚摄影之外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当人们看着一张空洞的模特面孔，并觉得这比饱受岁月摧残的矿工肖像更美时，Avedon觉得好笑。这或许是摄影师反躬自笑。

　　 2004年10月，Avedon在拍摄总统竞选时脑溢血突发逝世。世上再无Avedon。他永远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