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数万华商“祭旗”的真实意图是打击寡头、敲打市长、振兴轻工业

　　本报记者 王晓薇 北京报道

　　“市场门口的告示牌已经由红色的‘关闭’字样换成了粗黑体的‘禁止入内’，我不再对取回扣押在市场里的货物和钱财抱有任何希望了，这十几天来，我身边太多的伙伴不是被盘查就是被拘留，甚至已经有6个人被驱逐出境，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回国，这里我肯定是不会再回来了。”李泽这个1998年就来到俄罗斯从事边贸生意，现在已在切尔基佐沃大市场拥有4个货柜的内蒙古小伙子在向本报记者描述起他在市场关闭后的遭遇时，声音低沉而颤抖。

　　无泪的25天

　　形成于上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后的切尔基佐沃大市场位于莫斯科的东区，占地200多公顷。然而如今这一切将不复存在，按照莫斯科市政府给出的说法，90天后这里将建成一个体育康复中心。而这对于在这里已经为之奋斗了近20年的数万华商来说却是一段欲哭无泪的回忆。

　　6月26日，周五，李泽像平常一样在凌晨4点不到就去大市场点货，开始一天的工作。进入市场后，管理人员告诉他由于周末附近要举办足球赛，为了安全起见市场要停业两天。早已习惯把安全放在第一的中国商人什么都没有带就顺从地离开了大市场。

　　6月29日，周一，当所有的中国商人再次来到市场准备工作时，紧闭的大门和显眼的“关闭”牌子令人疑惑，市场管理人员又一次以检查卫生和防火设备为理由禁止商人们进入市场。当有人提出要进入市场取一些随身物品时也遭到了严厉的拒绝。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李泽和他们的朋友有点惊慌，除了货物，他们很多人的护照和钱都放在了市场里，有的人身上的钱只够一天的生活费。但随即他们又安慰了自己，这个市场自从宣布关闭两年来，经历了无数的检查，一般都没有什么实质的变化。

　　7月1日，一个消息在所有市场的商人和东欧各地进货商们中传开，市场将在7月3日开放。

　　7月3日，令人失望的事情发生了，聚集在门口的近十万人看到的却仍然是紧闭的大门，在大门外，警察、特警、保安在对围观商人们保持着警惕，任何询问关于市场的问题都不会得到回答。李泽回忆说：“当时有很多人试图进入市场，但是都被人高马大的俄罗斯警察拦在了门外，其中更多的是俄罗斯人和越南人。对于早已经习惯了俄罗斯警察的中国商人来说，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他们只是想远远地看看自己被扣的货物求个心安。

　　7月7日，是美国总统奥巴马到访莫斯科的日子，商人们抱着一丝侥幸还是聚集在了市场门口。然而更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对于聚集在市场门口的外国商人，俄罗斯警察开始了盘查和抓捕。李泽由于去的时间比较晚，接到了同伴传来的短信，在半路就返回了。但是他的一个同乡却没有他这么幸运，在被扣押7个多小时之后，交保2000多卢布才被放回。更惨的是一些华商还被盖上了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蓝戳”，这就意味着将被遣返。“我们还是不清楚为何发生这种事情，但是我们唯一清楚的就是我们什么都没了。”李泽说，“我们不再去市场，我们不再上街，我们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我们只是留在公寓内，大家守在一起作伴。”

　　7月10日，“当我们已经不再去‘招惹’市场的警察后，移民局开始上门‘招惹’我们。他们开始对我们每个人的身份进行彻底的检查。”李泽说，“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怕麻烦的中国人一般是身份最合法的商人，只要新的条款出来，能办到的我们都会遵守。但在这个时候查我们，目的也太明显了。”据俄罗斯移民局官方报道，在大市场被关闭之后，移民局工作人员共检查了3884名外国人，其中365个是中国公民，在受到检查的中国公民中147人失去工作，81人被认为违反移民法，21人被罚款，54人被遣返。

　　7月12日-7月19日，在黑暗了近半个月后，事情终于有了一丝曙光，市场管理部门开始叫号，被叫到号码的商人允许带车辆进入拉货。“起初这只是给俄罗斯商人的特权，从‘石子区’、‘海鸥区’、‘太阳区’、‘欧亚区’(这是切尔基佐沃市场各区的名字)出来的货车我觉得都快有五六千辆了，我们只能耐心地等待。”李泽和他的同伴已经开始分享仅剩的6包方便面了。

　　7月20日，仍然没有被叫到号的中国商人只有再次使用他们一贯对待俄罗斯官员的方法了——赎买。他们只能通过贿赂一些保安和警察获得进入市场的资格。进入市场的价码也由2万卢布叫到3万乃至4万卢布(1卢布约合4元人民币)。然而更大的不幸也在等着华商。李泽和朋友在交了3万卢布后进入了市场，他们对取出货物已经基本不抱希望，按照俄罗斯官员的“灰色清关”说法，他们的大部分货币都是非法的，即使拿出去也会被没收，他们只是想把自己放在市场的证件和财物拿出去。本想顺便替其他朋友拿一下护照的李泽还遭到了警察的呵斥。当他们收拾好财物走出市场时，已经等在那里的警察拦住了他们，搜身之后，警察从他们身上拿走了10万卢布，理由是——假币。这把李泽吓傻了。“中国商人一向谨慎，对钱的检查格外严格，即使收到假币，从来不喜欢惹事的中国人只会自认倒霉，撕掉了事，而且我们花这么多钱进来，难道是为了取出那些假币？”此刻声音愤怒的李泽在当时并没有和警察争执什么。从拿到护照那一刻起，他就决定放弃这里的货物回国。“莫斯科的确不相信眼泪，因为这里总是让人欲哭无泪。”

　　当被询问最终损失是多少时，长长的沉默过后，李泽还是没有说出来。“我们所有中国人在市场的货物价值是50亿美元。”李泽说。

　　危机的“替罪羊”

　　25天的无泪经历并不是李泽一个人的，而是近10万华商每一个人的切身感受。然而这个感受的确来得太突然了。两年前，莫斯科政府就一直在宣布要关闭切尔基佐沃大市场，但是关闭的拳头总是重重举起，轻轻落下。市场老板伊斯梅洛夫在俄罗斯的雄厚背景和他与莫斯科市长卢日科夫“男人般”的友谊，让包括李泽在内的所有市场商人都不相信市场的关闭会是一个事实。

　　然而，一切都皆有可能。在伊斯梅洛夫这个金融寡头与卢日科夫这个政治寡头的结合之上，还有一个最反感寡头的俄罗斯总理普京。最近伊斯梅洛夫在土耳其修建的一座宫殿式酒店开幕，奢豪的场景、绿色的“美金雨”正触犯了俄罗斯总理普京的大忌——将在俄罗斯挣的钱花在国外。而这个触犯大忌的时机却正好又是在全球金融危机，俄罗斯总理的反危机政策受到民众指责之际，关闭切尔基佐沃大市场既能“敲击”经政结合的两大寡头，又能缓和民众的怨气，当然是“合算”的选择。此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金融危机的教训下，普京下决心要对俄罗斯经济结构做出调整。在最近召开的由普京主持的政府会议上，俄工业和贸易部部长赫里斯坚科表示目前俄罗斯的轻工业发展环境非常恶劣，这主要是由于其它由非法途径进入俄罗斯的商品充斥了俄罗斯市场所造成的。非法廉价的商品在削减了俄罗斯的税收之外，还严重“扼杀”了其轻工业发展的机会。赫里斯坚科建议俄罗斯政府应该坚决取缔“集市贸易”。普京对他的提议表现得极为赞同。在金融危机的影响下，俄罗斯轻工业目前几乎陷于瘫痪状态。

　　无论是打击寡头，还是调整经济结构，关闭切尔基佐沃大市场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莫斯科其他的82个市场目前也没有任何意愿接受这些华商。卢日科夫表示：“我们自己的地盘要我们自己的生产商，中国人和越南人都必须离开莫斯科。”数万华商的多年心血如今只能成为俄罗斯对抗危机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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