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山

　　当我们翻开通用汽车过去几年的财务报表，几乎就能马上发现其中一个很大的问题：无休止的、错综复杂的与联合汽车工会（United Automobile Workers Union，UAW）间的矛盾和纠纷。

　　这现象在与通用汽车同级别的其他公司里都难得一见——无尽的劳工法律与诉讼纠纷、数额庞大的养老金和医疗保险花费、时时刻刻有可能面临的大罢工，等等。这家公司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准备与工会作斗争，仿佛管理层视工人们为敌人，又仿佛工人们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掀翻顶头上司。

　　这一切都让我们不禁发问，难道这真的是一家上百年的汽车业巨头，难道通用汽车的辉煌历史就是建立在这么一种矛盾对立的关系下？

　　一切似乎都要追溯到上个世纪70年代，那时的通用如日中天。当时的美国就已号称“车轮子上的国家”，而通用汽车竟然能在美国市场上占有最多达到52%的份额，几乎成为垄断。通用汽车就直接成为了美国的标志，仿佛美国人想要的它都总能提前一步想到，比如铬合金材料、尾鳍装置、大排量汽车，甚至让汽车能使用无铅汽油的第一个催化转炉都由通用汽车发明。

　　为了打击排挤其他车厂，通用在那段黄金时期做出的一项重大举措却恰恰为其今天的落于人后埋下了隐患——就是与员工们签署了一系列慷慨的劳动合同，包括同意为工作30年以上的员工在今后的时间无条件地提供全额养老金和其他各种好处（比如医疗保险）。而当时其他车厂如福特、克莱斯勒都不具实力提供如此优厚待遇的劳务合同，更不用提日本的汽车厂商完全不需要处理此类劳务合同。巧合的是，不论通用汽车因为各种什么原因而走到今天这一步，其衰落的起点，却恰恰是从这一系列劳务合同的签订开始。

　　当我们打开两年前通用汽车的财务报表，它就已经隐患众多，随时面临破产倒闭的危险。虽然可以说是这场金融危机最终压垮了通用汽车这头巨象，但当我们排除外在干扰因素，直观其本身的时候，就可发现与工会间的矛盾在通用汽车的衰落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以下是2006年就已经显露的一系列问题：

　　第一，“周一清晨”型公司。汽车质量不过关，生产数达不到要求——而这可能仅仅因为某天碰巧大多数员工们在打卡时间后才慢悠悠进入车间，又或者碰巧大多数员工们在早晨工作的时候不够清醒；但由于工会的存在，公司却不能开除一些有问题的员工，仅仅是因为这极有可能刺激、导致全员大罢工和游行。

　　特别因为美国在1935年所制定的国家工人关系法例（The National Labour Relation Act）中规定，任何公司想要摆脱工会都将是违法行为。放到通用汽车这个例子上来看，如果开除不良员工刺激工会开展罢工游行，那所带来的损失将远远大于员工领新水不干活儿的损失。

　　第二，人员组织臃肿。在通用汽车的车间里经常能看到这样一种情况，常常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事情需要几个人一起来做，而有些使用机械化作业能大大提高效率的步骤却还要依靠工人自己来完成操作。可因为工会的压力，这些转变却变得不可实现，因为这往往意味着裁员——为了提升机构的整体竞争力和效率而淘汰过时、过多的职位。

　　这可能听起来不是那么具有人情味，但当我们看到这样一个例子时，又该怎么想：2006年，因为市场的恶化通用不得不关闭了在美国俄克拉何马城的一个装配工厂后，与工会所签订的合同却规定公司必须无条件地向2300名无所事事的员工付足全薪，包括一系列的福利如养老金、医疗保险和其他。

　　《纽约时报》是如此描述的：“每天工人们刷卡报到，接下来就开始看书、看电视、玩玩多米诺骨牌或者一起聊天。仅仅因为通用汽车关闭了一家工厂，却意味着这些工人得到了行业间最好的工作保险——给无所事事的员工们付足薪水和福利，即使他们什么也不用做。”

　　第三，与日本的丰田公司每辆车2000美元的利润相比，通用每造一辆车要损失1200美元，这就直接是每辆车3200美元的差距。令人诧异的是，仅仅因为不得不与联合工会签订的合同，就让通用每卖一辆车不得不多花费2500美元！

　　第四，在工会的压力下，公司与员工所签订的合同竟然导致员工平均时薪（包括福利）超过70美元，而美国2009年5月份平均时薪才仅仅18.54美元，海外汽车厂商在美国组装工厂的平均时薪也只有49美元。

　　第五，当通用汽车为了求得一名员工退休或者离职时，往往要付出高达14万美元的遣散费，仅仅是因为它相信这笔钱比这名员工留下来所导致的损失要小。

　　第六，通用汽车为其员工所承担的医疗保险额度，达到其每辆车售价再加1600美元的总和，大大超过了公司的资产负担能力。

　　第七，当我们合并员工养老金花费到通用的年度报表中，简单相加的和竟然是-160亿美元，意味着即使通用汽车变卖其所有的资产来支付养老金，还有着160亿美元的缺口。

　　第八，与工会的紧张关系，导致这么多年来工人们与公司上层和投资人间形成了立场鲜明的劳资对立关系，造成对抗与矛盾；当工会对公司施压、追求进一步的待遇与福利时，潜在的对抗情绪与一旦出现的罢工游行，就会直接导致数以亿计美元的损失。而公司情况一旦恶化，那受到的损失又会直接分散到员工身上，使得情况进一步恶化，最终两败俱伤。

　　通用汽车不得不进入破产保护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对前景误判，执意生产大排量汽车而导致的市场份额损失；在高峰期大肆并购，但缺乏整合所导致的资源浪费和业务冲突；管理层执行能力不强对公司掌控力严重缺乏导致的浪费和混乱；面对全球各地的竞争者时所显现出来的准备不足，等等。

　　但仅仅通过其与工会间反反复复多年的恩怨故事，我们就可以知道这家公司早就已经不是一家一流企业。试想一家不得不将大多数精力、资源与时间花费到内部人事矛盾处理上的公司，对外又怎能够长时间保有强劲的竞争力，并保证产品与服务始终在最高水准呢？

　　这次通用的破产保护，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条件，就是要将其员工的平均时薪控制在之前的70%之内，直接导致的50亿美元花费削减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至关重要；而同时工会在未来几年内不得举行罢工或者游行，可以说是给管理层了一个喘息之机，得以将精力从内部消耗上全部专注于公司的优化。但工会的这些让步，就让它直接得到了新通用17.5%的股权（未来甚至可以上升到20%），在未来的发展中，可以说是一个绝对值得我们深思的关键——假如工会依旧保持着之前这种与企业运营进步对抗的行为。

　　没有工会的通用可能会是另外一番境地，可是在美国的法律下这并不可能。同时，美国财政部与新通用签订的合同又规定：员工每周必须至少工作40小时以上才能开始赚取加班费，可是每人在被开除前还是可以有6次不需解释任何理由的缺勤。通用汽车未来与工会间的矛盾和纠纷，在新的框架下，并不会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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