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超如今城里的餐桌上，鸡鱼肉蛋已成家常便饭，但人们却返璞归真了，总想吃野菜。不知怎么的，这我想起三十年前那段吃虫子的岁月来。

　　那是青黄不接的春天，人们懒懒的，不想多动一下，仿佛稍微走动，就会加剧饥饿感。我们那些小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不知养精蓄锐，到处乱窜。

　　不想那饥饿如同潜伏在春泥中的草芽，暗暗鼓动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悄无声息地顶上来。一番嬉闹过后，我们都少不了忍受饥饿的折腾。但我们因有填饱肚皮的美食，并不为此烦恼。那蛰伏在泥土里的虫子们——现在已叫不上名来了——全然不知灾难即将来临。

　　我们拿来小铁锹，在向阳的沟坡上选好下手处，遍布草根草芽的地方尤佳。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寻上三五十只白胖胖的虫子，指头般粗，晶莹透亮。人们饿得几乎像没装文件的公文包，前后两面紧紧地贴在一起，然而，那些虫儿们经过一冬却更加丰满，它们津津有味地啮噬着泥土中的根芽，身体一个劲地疯长。

　　它们没料到自己蓄积一冬的营养，最终却做了孩童的美餐。那边，早有孩子引燃了捡来的枯枝败叶，待烧得正旺时将虫们尽皆抛入，只听得一阵噼劈啪啪的声响，不大一会，香气四溢。我们早已满口生津，馋猫似的，眼巴巴地等待着火熄。来不及均匀分配，脆黄的虫儿早被一抢而光。抢得多的囫囵吞枣，吃毕将嘴一抹，活脱脱戏曲里的丑角花脸。吃得少的只好做个净角，咂吧着嘴，满怀希望地望着熄灭的灰烬，想能再发现一只被遗漏的虫儿。正痴想时，也许会遭到小伙伴“黑手”袭击，脸蛋焕然一新，分享着和多食者同样的脸蛋造型。于是，孩子们又欢呼雀跃起来。

　　可那虫香、那滋味，直润到我们深夜的梦中。半夜里，肚鸣咕咕，磨着牙，说着模糊不清的呓语，饥梦中兴许能品尝到油香发亮的虫美味。

　　现在想来，比起今天苏北的吃菜青虫，或者广东什么都敢吃的历史，我们起码领先了数年。倘载入浩浩荡荡的人类饮食文化，我们也算无意中开了吃虫子的先河。

　　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我们不再为肚皮担忧，却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肠胃来。农药和化肥们不惜前赴后继，死而后已，改变着我们的生活，但我们似乎更在乎改善。人们开始寻觅带虫窝的青菜，挑选着土鸡下的蛋，扒拉着槐树花，甚至不惜牺牲偶尔的闲暇，漫山遍野地挖草根野菜，来自大自然的绿色食品成了稀罕物。

　　而这，三十多年前是不曾有过的，何况那时在饥饿面前，我们也没有任何选择和挑剔的资本。或许，这些带点酸涩的笑谈，也是那些曾为填饱我们肚皮而献身的虫子们所不曾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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