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仁坪
“5·12”大地震,农行北川支行员工龚天秀与丈夫同时被埋在废墟下,丈夫在她身边去世了,临走嘱咐她为了娃儿一定要活下去。于是她喝尿、喝血,顽强地活了下来;她自己锯掉被压住的右腿,用剪刀剪掉连接的皮肉,在被困73小时后终于成功获救。
她由此成为了大灾难中的坚强符号。在这一年中,她也从一位普通的、受丈夫宠爱的妻子,变成了繁忙的名人。剧变、伤痛,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她说,天地倒转;她说,我过不来这种日子。
上周,龚天秀所在的单位——农行的有关人士与包括CBN记者在内的数家媒体在绵阳看望了龚天秀。她介绍了她的生活现状,开心的、沉痛的、有趣的、无奈的,一一道来。她的乐观豁达时常引得大家开怀,而她表示准备回单位上班,希望生活重回正轨。
5月4日(周一)我准备去上班时,换假肢的来了;星期二,香港假肢中心的人来了,说要对假肢进行校正;昨天,刚刚出门,《绵阳日报》和绵阳电视台的又来采访;今天早上起来时,我也准备到花街去上班。在家这里一下那里一下啊,都不晓得在忙啥子。
这一年,从外表看,我是非常坚强的人,其实内心呢,真的还是非常痛苦。以前所有的家务都不会做,什么事情都不用考虑;这一年最大的感受就是,事事处处都必须要自己动脑筋来考虑才行。娃娃虽然20多岁了,但毕竟还是个娃儿家,一直就是读书、工作,跟我一样,啥子事情都不考虑。有他老汉儿(父亲),我们啥子都不用考虑。
好多时候不看电视了,去年刚从重庆(就医)回来时,有时候上上网,看一下各级领导、各界朋友、各个媒体对我的关心和帮助;另外,我在网上给我老公建了一个纪念馆,每天,不管是给他上炷香也好,献束花也好,心里都会踏实点;但是每次看了都要哭,所以现在我基本上就不去看了。
不想看电视,这儿也是地震那儿也是地震,总觉得有一种恐惧感。
这一年,虽然没有上班,但是单位还是给我发工资的,生活上也没啥子问题,基本上就是锻炼;有时候有亲戚、朋友来看我,一起耍一下,聊聊天。
这段时间,媒体多得很,有时候觉得很烦。以前还先打个电话预约一下,现在搞到啥程度呢,根本就不预约,直接在门上堵到,哎哟我的天。有一天早上我穿着睡衣,才起床,听见敲门,我还骂娃,以为是他出门没带钥匙,哪晓得门一开,又是摄像机又是啥子的,我赶忙关门,衣服都还没穿好,我说等一下。
这一年,我在家养伤,过得还是挺愉快、挺开心的,办了一些小事情,再就是配合媒体。有时候我就想,这日子怎么过呢,没法子过,感觉一点空间都没有,觉得好累哦;有时候到晚上还在接电话,早上眼睛一睁开,电话又来了,又要怎么怎么样……我说我过不来这种日子。
江行长(农行北川支行行长江山)上次跟我说,你还是要注意身体。由于单位有些员工思想情绪有些小问题,单位就作出决定,凡是要采访,都要先经过单位。后来办公室说,“我这里事情都多得没法,你那些事情还天天来找我,我也受不了了”。都很为难。
“5·12”后,我感觉北川人都过得很苦。以前,一般生活上的东西,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有,北川虽然城市很小,却很干净,大家都安居乐业,那种生活,我觉得非常非常好。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天地倒转,不晓得哪是天哪是地,有时候就整不清楚,朦朦胧胧过。周围的事情不熟悉了,周围的人不熟悉了,周围的一切一切都显得很陌生,有时候心理压力非常大。
有时候想,是不是重新来过一种什么生活方式,简单一点。有时候我跟娃讲,我是不是找个地方隐居一段时间。我老公走了一年了,我这段时间就不想听到啥子“5·12”,我觉得,一天天逼近,给我的压力就一天比一天大。
我今天早上本来想到单位去,5月9号要到北京去,还要去开户籍证明,还要穿少数民族服装,服装还没做好,我跟办公室主任说来不及的话看能不能帮我借一套。
我想去单位上班了,会好点。平时我坐在这里,感觉老公又回来了,又在厨房弄得叮叮咚咚的,又在做啥子事。我有时自觉不自觉地喊:你又在整啥子事嘛!转过去一看又没得人,糊涂了。有时候晚上坐在床上看电视,就喊,你给我倒杯水嘛。“好,来了。”一看,怎么倒水的是娃儿。
有一天我在我姐家楼下转了三个圈,不晓得往哪里走了,我干脆坐下来好好想了想,才清醒过来,我姐就住在楼上。这样压力大,真的是过不来(日子)了。
可能上班后,就有头有序了。按照程序,理一下思路,就会清醒点,同事之间也可以交流,休息时间也可以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