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彭戈

　　蓥峰公司的境遇如处悬崖

　　4月28日，龙门山脉深处，什邡蓥华镇穿心店，这里距离震中汶川直线距离只有30公里。四川蓥峰实业公司安全生产部经理、硫酸厂厂长郭先军站在广青公路的路口，默默地看着烟云笼罩中的生产基地。

　　蓥峰公司是西南地区最大的复合肥生产企业，也是德阳工业重镇什邡最大的民营企业之一。在“5·12”大地震中，蓥峰公司遭遇了史无前例的重创。根据该公司提供的灾情统计，穿心店基地磷铵厂的厂房倒塌90%，生产设备损坏80%以上。硫酸厂的厂房倒塌80%以上，而损坏的占到70%以上。硫基复肥厂的厂房倒塌60%以上，生产设备损坏70%以上。

　　“现在说灾后恢复重建，但恢复重建太难了。一年了，我们的产能只恢复了60%。”郭先军无奈地摇摇头。

　　双重危机后遗症

　　“现在缺市场，更缺钱。”蓥峰公司办公室主任黄宁指着手里的一大堆灾后情况统计表，“金融危机、地震，都赶在了一起，只一样就可以让公司吃不消。现在两样全来了。”

　　《中国经营报》记者一直未能见到蓥峰公司董事长刘太林。“实在约不出时间，董事长这段时间的心思和工作重点全在两件事情上，增加市场销售、寻找进一步恢复重建和保障企业稳定生产的资金。”黄宁连声抱歉。

　　地震前一直在什邡民营企业中风光无限的蓥峰公司如今显然遭遇到极大的困难。

　　“公司现在没有裁员，但我们基地现在的工人都是轮流上岗。”穿心店生产基地的一位工人说，蓥峰公司有2000多员工。“工人在轮休期间只能拿600元工资。比地震前下降了一半多。”该工人说，2008年公司复产之后，非生产一线员工的工资下调了10%。“后来非一线员工的意见很大，才在三个月之后又恢复到原有水平。”

　　黄宁将蓥峰公司现在的境遇比喻成站在悬崖边上。

　　“金融危机带给公司的影响也是在去年下半年开始集中爆发。”黄宁说。在去年上半年，国内外的磷化工企业的生产和销售形势都很不错，“磷化工原材料的价格节节上涨。在地震之前，我们的生产原料之一硫酸的价格上涨到6000元/吨。”当时蓥峰公司出于对市场的乐观估计和防止原材料价格的进一步上涨带来的成本增加，专门在年初购买了两万吨硫酸作为原料储备。“2007年公司的销售收入是11亿元，原本计划2008年销售收入能达到15亿元，利润超过9000万元。”公司甚至已经着手准备在中小企业板上市的工作。

　　但在去年下半年，国际金融危机波及到国内磷化工行业。“硫酸价格从最高时的每吨6000元一路跌到了每吨600元。”国内众多大型磷化工企业一下出现巨亏。同时市场开始变的不再景气。“现在经销商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大批订货了，只是下游有了订单之后才向公司购买。”

　　地震导致的一系列连锁效应，更是让蓥峰公司疲于应对。“什邡是四川地区最大的磷矿生产基地。也是我们复合肥原材料最重要的供应基地。但地震几乎摧毁了什邡所有的磷矿。”黄宁表示，“这让蓥峰公司一下面临断粮的窘境。”而地震期间正是一年中复合肥的最重要的销售季节。

　　无奈之下，蓥峰公司只能从省外长途购买磷矿石。“甚至四川省的一位副省长都出面到云南等地寻矿，为四川省的磷化工行业寻找原材料。”

　　但即使这样，去年蓥峰公司的产销量也只有2007年的一半，亏损了1亿多元。“今年订的销售目标是9亿元，但能不能完成还不好说。”蓥峰公司一位市场部人士表示。

　　重建之难

　　蓥峰公司总工程师王伦最近一个多月来，一直来回奔波于公司和政府部门之间。4月29日下午，王伦再次前往什邡市工业经济局，商讨公司穿心店生产基的迁移重建。

　　震后，什邡市有意将蓥峰公司的穿心店生产基地迁移重建到洛水镇与双盛镇之间的什邡工业园的石化产业区。“迁移重建规划分为两期，从2010年开始，2013年全部完成，整个投资超过14亿元。”但让王伦发愁的是，公司现在连现有穿心店基地的恢复建设资金都拿不出来，对于迁建的资金从何而来，王伦心中着实无底。

　　“公司的资金链非常紧张。”王伦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从灾后重建开始蓥峰公司已经投入了1亿多元的自有资金。“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在地震后，将囤积的矿石和硫酸卖了一部分筹集来的。”而剩下还有三个需要恢复生产的车间所需的资金缺口已经高达上亿元。“在迁建之前，我们必须维持生产，这涉及到2000多名受灾员工的生存问题。”

　　王伦表示，穿心店生产基地若要迁建，必须要得到政府大力的政策和资金支持。“靠我们自己公司现在的情况，根本是无法做到。”王伦和什邡工业经济局反复磨的也是迁建的资金问题。

　　蓥峰资金链紧张的问题，从地震发生之后就开始出现。“银行现在已经不再给我们新增贷款了。”对此，黄宁言语中颇感无奈。此前蓥峰公司的管理层也曾与当地的金融部门进行过多次协商。但由于地震中蓥峰公司损失严重，可以用于贷款抵押的实物大大减少。加之国内市场形势的一片低迷，蓥峰的要求被各家银行婉拒。“他们怕贷款的风险。”最终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也只是将以往的贷款延期还款。

　　“同在德阳的东汽集团灾后一下就得到了银行300亿元的灾后重建授信，还有一系列的财政补贴和政策优惠。但我们民企都享受不到。”黄宁表示。

　　此前蓥峰公司唯一得到的政策优惠是一年期的税收减免。“先是长时间的救灾，基本无法生产。而现在复产之后市场形势又极度不好，一年期的税收减免其实价值不大。”

　　民企困境

　　蓥峰公司的情况绝非受灾地区民企重建的个案，民营企业灾后重建中缺乏政策和资金支持是个共性问题。

　　地震之后，国家给四川灾区划拨了3000亿元用于灾区恢复重建工作。但这些资金主要是用于安置受灾群众、城镇建设、基础设施建设和国有重点企业的扶持，民营企业并没有被列入在灾后重建扶持资金的总盘子里。这使得地震之后，灾区民营企业的恢复重建工作困难重重。

　　以德阳为例，什邡和绵竹在震前都是四川省综合实力十强县，在绵竹、什邡两地，民营企业的产值占灾区工业产值的比重达60％以上。绵竹市市长李友成在地震后看到企业受灾情况的汇总报告后，曾不无感叹地表示，绵竹有可能成为四川省的贫困县。

　　什邡的情况一样糟糕。“我们这里的工业基本以民营企业为支撑。”什邡工业经济局局长李先辉表示，作为什邡支柱性产业之一的磷化工企业遭到了沉重打击。“什邡的磷化工行业损失达90％、水泥行业损失达70％。”仅地震导致的什邡磷化工产业链的整体损失就可能影响到10万到15万人的就业问题。

　　什邡某小型磷化工企业的负责人在受访时表示：“地震以来，各个部门召开过很多次民企灾后重建的会议。但是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会开得热闹，却没有什么具体的扶持政策和资金支持。灾区国企在震后一有大量财政拨款，二有银行信贷支持，三有税收减免优惠。这对于无所依靠的民企来说有失于公平。”

　　但对于民营企业缺乏资金和政策支持的抱怨，地方政府也表现出无能为力的态度。民企的灾后重建成为灾区地方政府颇为棘手的问题。

　　“国家现在还没有出台扶持民营企业灾后重建的相关规划。地方政府在受灾之后财力也相当有限。”李先辉有些无奈地表示，政府现在只能优先考虑的是受灾群众的民生问题，资源都是重点往这一块投放。对于民营企业在重建中的困难，“只能更多鼓励它们进行生产自救”。

　　到目前为止，灾区民营企业在重建中的资金、政策等方面尚无更多突破。灾区的众多民营企业仍只能在自救中继续等待利好消息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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