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路径导航栏
跳转到正文内容

行动者的平台:四川灾区志愿者全景素描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5月09日 02:36  21世纪经济报道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左志坚

   当全国性的汶川大地震周年纪念活动在5月12日进入高潮之时,一个名叫王晓春的“超级志愿者”,正掐手算着自己离开映秀的日子。

   在汶川县映秀镇,这个曾经全国瞩目的震中,王晓春是仍然坚持留在灾区的少数独立志愿者之一。

   整整一年了。王晓春的热情仍在,但处境不妙。

   “我已经花完了自己带来和家里后来给的5万多块钱。”这位60岁的前音乐老师苦笑着。

   这一年,曾经有无数志愿者,在这里许下爱的诺言。在理智和情感之间,他们穿梭在灾区。

   如今,当村、镇、县、市、省这五级政权与非政府组织(NGO)的关系出现微妙变化的时候,他们开始重新定位自身在重建过程中的角色。

   不管怀着怎样的情愫离开,当看到百万志愿者入川已经孕育了制度创新的土壤,当爱心开始在持久和理性的通道上行走,并可能催使“因爱之诺”开花结果,他们不仅仅有困惑,还有来自内心深处的宽慰。

   “超级志愿者”

   王晓春和多数志愿者最大的区别是年龄。一般人眼中,志愿者都是年轻后生,王晓春1966年就当文化兵,今年60岁,酷爱毛泽东诗词。

   和许多涌入灾区的志愿者一样,地震发生后,看着CCTV的直播镜头,他常常流下感动而悲怆的泪水。后来,他干脆一哭之下辞去了大连市马兰小学音乐教师的职务,自费来到成都。

   在那孤苦的日子里,这位一直搞音乐的老人给灾区送来了音乐。

   他找到华西医院伤员康复中心,组建了一个残疾儿童艺术团,打算给孩子们“音乐疗伤”。

   小年夜,王晓春又赶到震中映秀。在这里,他怀着无限关爱,教孩子演奏《让世界充满爱》、《感恩的心》、《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现在已有50多个孩子跟着他学葫芦丝,包括6、7位残疾儿童。“孩子们积极性很高,我用音乐点燃了他们生命的希望”。

   但是王晓春自己带来的钱很快就在灾区花完了。他需要自己掏钱解决艺术演出的交通等成本,演出所得微薄收入都发给了孩子本人。

   现在的王晓春依靠朋友的资助生活,住着20块钱一天的板房,他对生活没有太多要求,但他一直筹划的映秀小学“感恩的心”轮椅艺术团始终没什么着落。

   按照他的设想,他要组建这样的艺术团搞一些巡回演出。

   “纯公益的,赞助来回交通就可以,商业演出就没意思了。”谈起这个艺术团的时候,王晓春激情重新燃烧起来。“你想啊,假如陈光标资助我,给他冠名权叫江苏黄浦再生资源‘感恩的心’艺术团,这么多小孩一站在台上,多震撼人心……”

   他给陈光标联系过,没回音。也给张祥青、王健林、赵本山写过信,石沉大海。他把想法告诉了亲人、朋友,仍然没有人支持他。

   这个自诩为“超级志愿者”的人再也撑不下去了。镇长说他可以带孩子们在六一儿童节的活动上表演节目,王晓春算了算自己身上的钱,估计撑到“六一”就得离开映秀了。

   但他仍然揣着梦想,在离开映秀最后的日子里,等待着。

   “组织介绍过来的”

   和王晓春相比,映秀镇的另外两个年轻志愿者要幸运一点,主要原因——“都是组织上介绍过来的”。

   组织上介绍过来的也分两种,一种是周海林这样的。

   周海林是华南师范心理学研二在读学生,政治面貌:党员。所谓的组织,则是共青团系统。

   早在去年5月底,周就参加了学校的赴川心理援助队,他被映秀破碎的山川家园所震撼,很快参加了共青团中央的西部志愿者招募计划,并成功入选。

   广东是汶川县的对口援建省份,他和广东共30名西部志愿者就被“分配”到了汶川。2008年7月,周海林来到映秀,除了春节回家探亲之外,一呆就是近一年。

   在映秀,周海林的志愿工作主要分三块。一是帮助镇政府做一些文秘工作;二是协助镇上的团委工作;三是去做自己有兴趣的工作,比如去映秀小学给小学生做心理辅导。

   在经费方面,映秀镇政府为他解决了板房住宿的问题。此外,作为西部志愿者计划成员,他每月可获团中央800元补贴。

   在映秀,周海林这样的西部志愿者一共有3位。其他两位的职责分别是:驻村协调村务工作,在镇政府办公室协调对口支援单位。

   还有一位志愿者也是“组织”介绍过来的。在映秀镇,人们称其为广东社工。

   板房社区的人们大多知道这个名叫小康的年轻人。

   小康真名叫康进,是成都某高校社会工作系去年毕业的大学生。在志愿者圈子里,他的身份应该被描述为“中大-香港理大”映秀社工作站工作员。

   这个工作站由香港理工大学、中山大学和广州市民政局合作建设,资金的来源是香港理工大学,康进是工作站招聘的项目员工,每月有工资收入,是职业社工。

   这里所谓的组织介绍,其“组织”指的是民政系统。在广州民政局与映秀民政系统对接之后,映秀镇政府方才允许成立这样的工作站,并提供板房。

   康进在映秀的工作会根据不同阶段有所调整,他最初做过心理干预,后来做物资分发,现在则联合了丧亲的母亲成立妇女小组“映秀母亲”。

   “我们主要关注特殊群体的特殊需要,替政府拾遗补缺。”康进说。

   和地震刚发生时无数志愿者涌入震中映秀的轰烈场面相反,这个工作站是映秀镇目前仅存的一家常驻NGO。

   志愿者的“映秀表情”

   映秀镇的三个志愿者恰巧代表了政府与志愿者的三种关系。

   王晓春代表了那种纯民间的草根志愿者,这类“散兵游勇”本想成立草根NGO,却因缺乏基金会和政府的明确支持,面临着难以为继的局面;康进则从属于NGO,该组织能够和政府进行协调,因此能够长期开展工作;周海林则是体制内的志愿者。

   不过,他们开展工作的困难程度是不一样的。

   像周海林和康进分别由团委系统和民政系统推荐,能够在映秀很好地扎根。

   在中国政府机构中,NGO以往一直是归口民政系统管理。地震之后,百万志愿者蜂拥进入四川,本身救灾任务繁重的民政系统无暇兼顾,因此中国特有的团委系统更多地承担了与NGO和志愿者协调的工作。

   四川团省委志愿者工作部部长江海介绍,四川省共青团组织本身就很健全,每个村上都有团支书。

   映秀镇的西部志愿者周海林则介绍,他们这批团系的志愿者本身就有驻村的。每个村也确实都有团支书。在行政村这一基层组织,村官、书记或普通团员都有可能兼任团委书记。

   不过在大多数时候,“因为村里条件有限,因此不大可能在村里有很正规的团组织, 所以更多由镇上的团委来负责与各个村联络”。

   在映秀镇,虽然常驻的志愿者极少,但还是有一些NGO会来举行一些活动。对于NGO的这类活动,镇团委保持着很开放的态度。

   “如果是自己去走访农户,提供帮助,他们完全不需要找我们,也不需要在镇团委备案。”对学校则相对严格一些,“如果在学校举行大型活动,一般团委应该了解一下”。

   和团委系统明显不一样,镇政府对NGO的管理则稍严。映秀镇党委副书记蔡代敏认为,考虑到实际情况,包括方便志愿者们开展工作,政府应该进行管理,防止出现偏差。

   蔡代敏说:“如果是长期工作,我们也会有后勤支持,主要是板房。如果是短期志愿服务,我们很难安排,现在映秀板房紧张,领导也都是两人住一间板房”。

   蔡还有自己的担忧。毕竟,NGO群体本身也很复杂。从实际情况来看,有些NGO组织有着自己的目的。如果动机不纯,对灾后重建带来困难,映秀镇政府会劝离。

   志愿者的“绵竹空间”

   映秀目前的志愿者的不同表情,以及地方政府的管理模式,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值得研究的样本。

   四川团省委曾经在2009年春节时做过调研。官方依托地方民政系统和团委系统做了统计,最后汇总上来的数据显示,在四川比较有规模、有一定组织的志愿者团体(NGO)大约有近70家,志愿者数量仅剩5000名左右,其中骨干是康进这类社会工作者。

   四川团省委志愿者工作部部长江海向本报解释,这类NGO一般都有服务项目、有服务阵地、有相对固定的队伍、有经费来源。尽管这是一个不完全统计,但“未被统计进来的也不多了”。

   在某种程度上,志愿者和NGO能够坚持多久,往往与政府机构对其的支持力度有关。

   本报记者在采访中也发现,四川各地对志愿者的管理模式也不一。

   与映秀镇对志愿者的分类管理不一样的是,在其他许多灾区,他们可以更独立的开展工作。比如,同样是重灾区的青川,就有相关教育类NGO并未与政府打过交道,也能持续地开展工作。

   在百万志愿者入川之后,团委系统开始发展到末梢。他们在许多村庄设立了“工作站”。有时候一些团委的工作站会为外来的NGO提供办公室场所。例如在北川县某村,即便相关NGO没有在团委备案,但团委系统会为其提供办公板房。

   绵阳市下辖北川、安县、平武等重灾区,因其相对便利的交通条件,是地震后大批NGO开展活动的一个地区。绵阳市民政局一位副局长对本报表示:“NGO组织在绵阳自由度比较大,自发的行动比较多。”

   他对志愿者的工作评价甚高:“5·12地震激发了爱心,志愿者显示了无私的大爱,整体上来讲,志愿者对灾区做出了很大贡献。”

   不过作为NGO法律意义上的主管单位,这位副局长却无法统计有多少NGO在绵阳开展活动。他坦承“基本上和NGO没打过什么交道,地震后很多NGO来绵阳也没有在民政系统备案,政府也并没有强制备案”。

   绵阳团市委更多承担了与NGO的协调工作。在团市委提供给本报的“绵阳市志愿工作情况汇报”中也提到,“临时性不在册的志愿者人数远远超过登记注册志愿者人数,造成情况的不掌握和资源的流失”。

   “情况汇报”中也反思,“目前很多志愿服务活动仍然由行政力量推动,志愿服务的社会化水平有待进一步提高”。

   在为期近三周的调研中,本报发现,从汶川到北川,从青川到绵竹,在地震后的这一年间,政府与NGO的关系和以往并没有本质区别,虽然团委系统承担了更多协调工作让NGO能在相对宽松的环境下工作,但地方行政对不同的NGO有着不同的管理模式,并使得NGO的运作空间有所不同。

   上述绵阳民政局副局长感慨,对NGO的管理依然存在制度真空。绵阳团市委的“情况汇报”也在总结中写道,要“探索志愿组织自我管理、自我运作、自我发展的运行机制;逐步探索志愿服务资金社会筹措机制,更多地吸纳社会的爱心”。

   四川地震一周年之际,如何将中国公民的爱心与灾区群众的重建需求打通,让爱心承诺能够最大限度的实现,无疑需要更多的制度创新。

   但值得肯定的是,“绵竹模式”成为NGO四川救灾一年来值得关注的制度性成果。

   友成基金会的“社协平台”

   在官方正式改变NGO的管理模式之前,NGO已经主动联合官方谋求制度创新。友成基金会在“5·12地震”后很早就在考虑政社(社会组织)关系创新。

   一些资深的志愿者早就意识到,灾区重建将需要长期的公益服务。但在重建阶段,无论是政府还是NGO依然面临援助资源分配不均的问题。

   这一点在地震后的初期表现很明显,但在地震一周年之际,类似的情况依然存在。交通便利、报道较多的灾区,资源可能会过剩;而在一些位置偏僻,记者较少报道的灾区,援助明显偏少,比如青川。

   即便在绵竹一地,因其受灾严重而交通又最为方便,因此活跃着至少25家NGO,但这些NGO之间协调也较少,同样会有资源配置不科学的问题。

   2008年7月,友成基金会在绵竹市成立了“社协平台”(灾后援助社会资源协调平台)。在抗震救灾中,这是首次由政府、企业和社会组织(NGO)三大部门共同参与的公共资源平台项目。

   “社协平台”负责人、友成基金会志愿者唐荣有多年志愿者服务经验,他明白“灾后重建是一场持久战,仅靠热情就会后劲不足”,如何理性地分配各种资源,让受灾群众能够最大化接受援助,就面临着制度创新的问题。

   到了2009年2月,友成基金会更进一步,通过“社协平台”和绵竹市政府一起,在绵竹推行“参与绵竹灾后重建公益组织联席会议机制”。

   “联席会议”是组织、协调、通报、监督、倡导在绵竹公益组织工作的议事机构。唐荣们意识到,“随着浩繁细致的重建工作全面展开,建立新阶段的议事规则迫在眉睫”。而在此前,只是团委下属的绵竹市志愿者协会与部分NGO保持联系,NGO之间信息依然不对称。

   据唐荣透露,在绵竹大约25家NGO中,有将近20家参加了今年3月3日召开的第一次“联席会议”。在这个会议中,绵竹市政府是“主办方”。政府资助了会议所需的场地和部分费用,政府也是灾后重建信息的主要提供者。

   政府却又不是这些NGO的管理者,而只是协调者。唐荣介绍,这个“联席会议”本身不涉及到政府管理方面的问题,而只是一个自愿协调的机制。政府对NGO没有强制力,政府提供的信息NGO会去确认,NGO也完全可以自外于这个“联席会议”。

   对于参加了联席会议的NGO,一旦形成共识的话,都会在会后执行。“公益团体都是以责任凝聚的团体,所以执行还比较好,有一种默契。”但唐荣也坦承,联席会议并不完善,因为对这些NGO没有约束力。事实上,这种地位平等、民主议事的制度创新,本身也是一次民主实践。

   在3月的“联席会议”之后,NGO们提出了要建一个QQ群和邮件组以加强日常沟通。2009年5月,绵竹市的NGO们和政府召开了第二次联席会议,这次会议上,“来的NGO比第一次多了一些,并落实了QQ群和邮件定期交流机制”。

   按照友成基金会制度设计者的规划,这个“联席会议”由成员单位轮值主持召开,要完善成员督导制度,要每个月初定期召开一次。

   尽管“联席会议”并不完美,但确实是灾区NGO和政府不多见的制度创新。“社协平台”+“联席会议”开创了政府与NGO平等合作的绵竹模式,其中关键是政府向NGO打开了平等沟通的友善之门,哪怕有些NGO并未在民政部门注册。

   2009年3月,友成基金会原先在绵竹的负责人调去了受灾严重的四川省阿坝州,他们要在阿坝州复制“绵竹模式”。

   四川地方立法破题

   对于仍在四川灾区活跃的NGO来说,“绵竹模式”其实更多帮助到的是受灾群众和地方政府。但NGO本身的实力所限,仅靠现有资源的优化配置并不足以解决灾区对NGO的需求。

   目前NGO受限主要来自政策层面。在中国现行的法律框架和对应的职能管理体系下,NGO主要表现为社会团体、民办非企业单位和基金会。民政系统对这类组织审核过于严苛,一些NGO只能在工商局注册或是通过某种方式挂靠在官方组织名下。

   一些资深的志愿者也提出,国内民间NGO不能公开募集资金,无法发展壮大。大量草根NGO往往依赖项目生存,而为了申请到资金,这些项目往往扎堆在明星灾区,也造成了社会资源分配不均。

   百万志愿者入川让四川人感动。四川团省委志愿者工作部部长江海习惯把NGO称作“志愿者团队”,他就“内心很认同他们对灾区所的事情”,并相信NGO在许多领域都能成为政府“有益的补充”。

   在5·12地震之后,“官方以团委系统来招募、培训志愿者,我们感受到民间力量非常强大。政府应该让民众参与管理公共服务,打通一个管道,搭建一个平台让民众有爱心的释放渠道”。

   目前团省委在搭建灾后重建志愿服务的三个平台。一是志愿者的参与平台。建立志愿者注册系统和发行志愿者卡,吸引、方便、服务志愿者。二是志愿项目实施平台。筹集100万资金建立志愿者公益基金,实施“让爱动起来”灾后重建公益项目资助计划。三是志愿组织合作平台。组建志愿者灾后重建项目运营办公室,探索建立公益社区。

   除了这些项目之外,制度构建是江海和四川其他官员所努力的治本之策。

   2009年年初,四川省十一届人大二次会议上, 18名省人大代表联名提出关于制定《四川省志愿服务促进条例》的议案。2009年2月初,《四川省志愿服务条例》列入省人大常委会2009年立法计划。

   推动立法的一位代表介绍说,“只有通过立法,才可以合理界定志愿服务内容、范围,明确志愿者及组织内涵、权力、义务和相应法律责任,才可以让这项服务事业在今后的救灾及各项事业中有组织、有秩序、有效率。”

   江海领导的团省委志愿者工作部也参与了上述立法草案的修改。江海表示,地方立法的主要原因就是希望便于和有利于志愿者开展工作,有利于政府对民间力量的整合。“我们要以开放的心态来看待这个问题,形成合作共赢的格局”。

   江海作为体制内官员也认为,“我们真的需要和他们一起合作,解决社会问题”。

   目前四川地方立法草案已经在广东征求意见,接下来会在北京、上海征求意见,并倾听部分灾区志愿者的声音。

   一种比较乐观的说法是,四川可以借地震后百万志愿者的热情,在NGO管制问题上率先探索,把四川建为“社会特区”。


    新浪声明:此消息系转载自新浪合作媒体,新浪网登载此文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并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描述。文章内容仅供参考,不构成投资建议。投资者据此操作,风险自担。
【 手机看新闻 】 【 新浪财经吧 】

网友评论

登录名: 密码: 匿名发表
Powered By Google

新浪简介About Sina广告服务联系我们招聘信息网站律师SINA English会员注册产品答疑┊Copyright © 1996-2009 SINA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