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中

　　一大早，绵竹市汉旺镇东普村12组的刘承荣便到武都信用社取出6000元钱。随后，他骑着破旧的自行车飞快地来到附近的金龙建材部。

　　把车停好后，刘承荣从兜里掏出巴掌大的一张纸，上面是施工方罗列出的要采购的钢材：Φ10，9米，6根；Φ12，9米，86根；箍子，“200200”300个，“150150”300个，“150200”330个；Φ18，9米，2根；板筋Φ8，9米，231根；拉筋900长，140根；扎丝，22米，300长，1件。

　　在与老板讨价还价之后，刘承荣总共付了6150元，其中还不包括扎丝。此前刚开工的时候，刘承荣已经买了10吨水泥、5车鹅卵石和7车沙，花掉了近7000元。

　　刘承荣重建的这套90多平方米的房子正式动工后，他已经拿到了政府1.9万元补助的80%，也就是1.52万元。在这里采购完材料之后，他存折上的余额还剩下1724元。刘承荣估算，整个房屋的造价将达到7万元左右，而在地震之前造一栋同样的房子只需两三万元。

　　汉旺镇党委副书记胡凌飞告诉CBN记者，汉旺镇有8046户农房需要重建，20户以上的规划集中点有115个。按照计划，重建在5月12日之前会全面开工，到9月30日基本完工，12月31日前全部入住。

　　作为十个极重灾区中受灾最为严重的县市，绵竹农房需重建数多达12.44万户，是所有灾区重建量最大的，从中或可窥见整个灾区重建的全貌。

　　饥渴的绵竹

　　刘承荣的房子开工后，他从离住处500米远的惠普砖厂购买了2000多匹砌砖，单价是2.7元。这种砖是用混凝土浇筑的，比普通的红砖要大很多，有40公分长、20公分高、19公分宽，而普通的红砖则是24公分长、15公分高、12公分宽。

　　由于用砌砖盖房需要的水泥等其他材料要少很多，很多农户开始选择这种砖，“一块砌砖相当于7个半红砖”。

　　他们选用砌砖的另一个原因是红砖价格的飞涨，在春节前后红砖最高价格曾达到0.55元/匹，比震前的价格翻了一倍。

　　绵竹市建设局局长王锐告诉记者，整个绵竹市农房重建将带来近40亿匹红砖的需求量。除此之外，市政基础设施及城市公共设施的建设也需要用红砖。而绵竹的红砖产量一年只有几亿匹。那么多工程要集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供需矛盾更加突出。

　　巨大的需求已经带动很多人来当地寻找商机。在绵竹市二环路的南广场上，每天都停放着60~70辆来自各地的载满红砖的大卡车。成都市龙泉驿区的崔君告诉记者，从3月份开始他就从当地把红砖运到绵竹来卖。每匹砖基本上能赚一毛的运费。但是，他需要排两天的队才能从砖厂排到一车红砖，而这些砖用来修一间房子都不够。

　　刘承荣买砖的惠普砖厂老板胡学波也是其中之一。他原来在珠海和四川的泸州有两个服装厂，国际金融危机对外贸出口产生很大影响，于是他关掉服装厂，去年9月在这里投资110多万元购买了制砖机器、叉车、配电房等配件设施兴建了砖厂。

　　胡学波称砖价上涨的部分原因是钢材、水泥等原料成本的大幅上涨。事实上除了建材，当地的人工成本也大幅上涨，刘承荣的房子包给重庆大岩建筑公司修建，每平方米的人工成本为180元。而砖厂的人工工资也达到了2000~3000元。什邡市的李建华原来在贵州打工，地震前因伤回到老家，地震后随即到武都一家砖厂打工。“这边的收入要比别的地方高很多。”他说道。

　　村民们介绍说，原来修建农房的小工工资50元/天，大工60~70元/天，然而地震后到处急需建房的人手，大工工资已经上涨到100元/天以上，小工工资也是60~70元/天。“地震之前，农村建筑工匠只有100多名。与灾后这么大的重建量来比杯水车薪。”王锐说道。

　　巨额信贷投放冲动

　　4月10日，刘承荣领到从信用社贷到的2万元。而根据修建进展，政府补助的其余部分也发给了他。但是，要完成整个房屋的重建，最终他自己还要筹集3万多元资金。另外房屋装修、配置家具等并不在内。

　　按照绵竹市农房重建政策，1~3人每户补助1.6万元，4~5人每户补助1.9万元，6人以上每户补助2.2万元。然而在成本大幅上涨的情况下，这项补助相比村民重建家园的资金需求还差很大一截，更多资金还需要村民从银行贷款或自筹。

　　在汉旺镇信用社柜台前，常排着两列长队，一列是等待贷款申请审批的村民，另外则是领取贷款的农户。汉旺镇武都信用社工作人员毕勇说，自开始发放贷款以来，就几乎没有休息日，连春节的正月初一他们也在加班工作。

　　对于农房重建金融机构的贷款支持，绵竹市政府做了分工。“我们是挑的大梁。整个20个乡镇，我们承担将近17个乡镇。农行投放的不到3个乡镇，邮政储蓄承担了半个镇。”绵竹市农村信用社主任罗德贵说。

　　对于重建的信贷支持，罗德贵说，按照国务院的规定，这次灾后重建本来主要是商业银行、国有银行来承担的，而信用社主要是支持农民恢复生产，但是，商业银行在农村几乎没有网点，“现在这个重任压到信用社头上。”

　　而这也给信用社带来了巨大压力。罗德贵说，信用社本身来说实力就比较弱，包袱重、底子薄、承担风险的能力不强，信用社不得不限制每户最高贷款为3万元。

　　“一般的规律是，农民挣到钱就修房子、置家，现在地震使他们原来的财产基本都损失殆尽了。把房子修起来、添置家具，生产资料生活资料问题解决以后，农民要归还这些贷款还是有很大困难。这样给我们造成的风险还是比较大的。”罗德贵说。

　　不仅如此，信用社资金也比较薄弱，现在幸好有人民银行支农再贷款的支持，这样投放农房重建的利率都是执行基准利率。罗德贵称：“信用社原来执行的5年存款利率，加上我们的运行成本，加上营业税，实际上我们利润是负的。省联社算过账，大概倒挂1个百分点。”

　　2008年，绵竹市农村信用社总共投放了6.78亿元的贷款，而今年投放的贷款可能将净增15亿元左右。

　　这对信用社是一个很大的挑战。“现在资金存在一些问题，一是原来政府部门的财政资金，包括援建资金，在我们这里大概存了十几亿。去年我们存款涨了24亿，其中15亿~16亿都是这部分资金，但今年这部分资金陆续要使用。今年我们的存款已经降了5个多亿了，加上老百姓修房子把自己的存款取出来自筹，且下降的速度还在加快。”罗德贵说。

　　“二是贷款投放进度在加快，我们现在的贷款已经投放了4亿多，接近5个亿了。其中农房重建贷款就增加了3个多亿。其他的贷款也有1亿~2亿。因此我们的资金缺口还比较大。下一步需要8个亿左右，资金来源主要是通过申请人民银行的支农再贷款。”罗德贵说。

　　重建考验政府智慧

　　随着建材价格的高涨，有农民提出情愿不要国家的补助也不愿意修房，想等两三年之后，等建材价格降下来再来修，可能节约的钱比补助还多。

　　但是，中央和当地政府希望加快和提前完成灾后重建任务，为此，乡镇上的干部几乎每天都到各个村组走访了解情况，鼓励村民们早点动工。

　　为了鼓励村民按照抗震设防的标准建筑农房，绵竹市政府部门也将这与补贴发放进行挂钩，只要申请开工，就发40%，然后看到地圈梁和构造柱布筋了发40%，再最后看到上圈梁布筋了再发20%，确保它采取抗震设防的措施。

　　胡凌飞坦承，由于灾后重建工程浩大，而且人手严重不够，难以确保将建材质量、建筑质量完全纳入监控范围之内。但是对房屋建筑质量安全，政府要确保监督。

　　王锐也表示，大量外地材料进入绵竹之后，质量问题增加了有关部门的监管难度，由于绵竹市质量监管只有7个人，绵竹市建设局通过临时招聘，和江苏支持组织队伍协助到每个镇乡监管。另外，绵竹市还专门开了整治建材质量专项行动的会议，加大检查力度。

　　与此同时，这么多农房集中在这么短的时间建成，需要大量的施工队伍和工匠，而绵竹三级资质以上的建筑企业只有12家，工匠和建筑队伍都是极为不足的。因此，绵竹市建设局通过网上和其他渠道发出邀请。

　　另外，针对工匠不足的问题，绵竹市建设局去年培训了5000多名工匠，今年还在继续培训几千名，已解决建设人员的问题。

　　事实上，灾后重建也承担着复苏全国经济重任。早在去年11月，温家宝总理在四川视察时就提出，必须从战略和全局的高度看待灾区的恢复重建工作。要把恢复重建作为加快灾区发展的重要契机，作为促进全国发展的强大引擎。

　　而今年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力争在两年内基本完成原定三年的目标任务。今年年内基本完成因灾倒塌和严重损毁农房重建任务，确保今年底95%以上的学生都能在永久性校舍中学习。

　　然而，对于庞大的重建工程而言，“城乡住房的重建是一个很复杂的工程，涉及每家每户的利益，不是说省上一个文件能够解决的，其实是在考验我们基层干部的智慧。“王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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