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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王 洁
3月27日,澳大利亚财政部长斯万以“国防安全”为由,否决了中国最大金属贸易集团五矿集团下属五矿有色26亿澳元收购全球第二大锌矿开采商OZ Minerals公司的交易。
在排队等候审批的来自中国的收购中,这是2009年遭否的第一例。
被喻为“坐在矿车上的国家”,澳大利亚内陆广袤而贫瘠干旱地带,蕴藏着极为丰富的矿产资源,在满足全球日益膨胀的资源需求的同时,它也吸引着最大的买家——中国企业。
从2008年开始,来自中国的买家蜂拥而至,但五矿的遭遇,是不是一个开端?
从“延期”到“否决”
3月29日,五矿拟购对象OZ发布公告,确认了澳政府的否决态度。
澳政府否决的理由是,OZ旗下的Prominent Hill铜金矿靠近南澳大利亚Woomera军事禁区, “出于国防安全的考虑,拒绝外资企业进入敏感地带十分合理”。
但连澳大利亚媒体都用“不曾预料”和“令人震惊”来形容这一次回绝。
五矿于2月中旬公布这一全资收购要约,于一周前与鞍钢、华菱等中国企业一起进入“延期审查”阶段。之所以成为“意外”,一方面是因为这一交易规模不如其它几宗待审交易,另一方面,Prominent Hill主要矿井距离Woomera武器测试场至少150公里。
“我们尊重澳大利亚政府的决定。”负责这一项目的五矿有色副总焦健这样表示。
因澳大利亚财政部曾表示,如交易不包括Prominent Hill铜金矿,资产方可重新考虑。五矿集团亦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将协商作出“符合澳大利亚的利益,令贷款银行满意,为员工创造稳定性,并保护现有业务”的方案。
一时间,关于这笔交易走向的猜测甚嚣尘上。3月30日,澳大利亚《金融评论报》报道称:五矿有色已于29日就收购一事向OZ董事会递交了新的替代性方案,其中不包括位于军事禁区的Prominent Hill矿产业务。
30日当天,当记者就此事向焦健求证时,他表示:“目前双方还在协商新的交易,最终能不能达成,现在还不好说。”
而债务缠身的OZ表示,将继续申请贷款延期。此前的2月27日,OZ已获银行批准,将到期的13亿澳元债务延至3月31日。
五矿的被否,在赴澳中国企业间引发不小震动。目前,中铝增资力拓、华菱钢铁认购FMG、鞍钢认购金达必股份,都在排队等候澳大利亚政府的审查。
中铝方面已表示,其投资的资产不在敏感区域,与“五矿被否”没有可比性。但一位华菱集团高管则对本报记者表达了担忧:“现在对于五矿也好,对华菱也好,都不能说什么,怕引起澳大利亚方面的误判。”
不断增加的中国买家
与此同时,中国企业赴澳大利亚收购的队伍仍在继续扩大。“最近一段时间,很多中国公司都在做这件事。”一位国内矿业巨头的高管告诉记者。
3月29日,中色股份(000758.SZ)宣布:已于3月27日与澳大利亚开采铅锌矿的上市公司Terramin Australia Limited(ASX:TZN,下称“TZN”)公司签订了《认股协议》,拟以每股0.65澳元的价格认购TZN公司定向配售的1550万股普通股。
配售完成后,中色股份将持有TZN公司12.29%的股份,成为第一大股东,并可以任命一名董事到TZN公司董事会。这一收购,同样需要澳大利亚政府的批准。
3月30日,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中色股份副总经理及董事会秘书杜斌表示:“投资需经澳大利亚FIRB(外商审核投资委员会)批准,这很正常。我个人判断,现在,澳方可能对‘控股’比较敏感,但我们是参股,并且,合作开发的也是TZN在非洲阿尔及利亚的矿山。”
背后的力量
根据澳大利亚相关法律规定,所有外国国有背景的企业投资本国企业,在双方达成交易共识后,都需要向外资审查委员会(即FIRB)递交申请。FIRB在30日内公布是否予以批准,如果在此期间无法作出决定,可将审批时限进一步延长至最多90日。而后,由澳财长斯万作出最后裁定。
“基本的交易流程就是,董事会、股东、FIRB、财长。”3月30日,一位澳中资源交易行业的资深人士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
“最大决定权在哪里?”这位人士介绍说,“FIRB作为隶属于财政部,是一个与财长保持一致的机构,它一步一步跟财长汇报各方进展的,并不是最后财长斯万独立处理。”
“但做决定的只有斯万吗?法律上是这样的,但是法律上和政治上有区别。其他人士肯定也有参与的权力。”这位人士称。
在这位人士看来,资源是澳大利亚最为重要的外交手段。“澳大利亚在资本方面不是很强,比如,外汇储备、黄金等。从外交角度来讲,在资源方面,澳大利亚是很有话语权的!”
他举例称:“一个例子就是,现在澳中正在商谈自由贸易协定,很坦率地讲,澳大利亚有不少人认为,如果中国要进入澳大利亚那么多矿产资源,那么在自由贸易协议上,中国就必须有所妥协。”
而中铝力拓、华菱FMG等交易所涉的商业细节,则更为复杂。“派驻董事会成员”的要求,常常让澳方难以接受。
上述人士对本报记者称,“以力拓为例,作为上市公司,却股权比例特别分散,一个股东无法控制”,“中国公司要求派人进管理层,力拓方面有一种说法,担心一些比较敏感的战略会被透露,而这些信息若放回中国,则会影响到铁矿石谈判。”
“比如,矿山的开发速度会影响供应需求的平衡,而力拓加速开发更会影响到众多中小矿山的经营,进而引发就业问题,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号。谁来负责力拓的基础设施?利润要带走吗?”这位人士说。
日本20世纪70、80年代在澳洲的大举收购,被视为前车之鉴。“日本在投资澳大利亚铁矿后,很长时间内铁矿石价格都没有恢复,直到中国需求的带动。”
事实上,力拓中铝交易的风险正在不断被推高。此前,力拓首席财务官盖伊·艾略特(Guy Elliott)已透露,力拓已准备了“B计划”,若中铝的交易未获股东或监管机构批准,力拓将会考虑配股、发债、出售更多资产和重订偿债期限。
中澳双赢的可能
杜斌对本报记者称,中色股份选择洽谈的以上市公司、资源型公司为先。
“我们比较看重的有两点。第一,有退出机制——上市公司好退出;第二,有矿产资源,我们还是比较希望能够控制资源。如果在澳大利亚与非上市企业合作,我们只会承包工程,开矿山就会比较犹豫。”
据他介绍,TNZ在澳大利亚探明储量只有20多万吨,中色股份更看重其在澳大利亚以外的矿山,尤其是阿尔及利亚。“到阿尔及利亚我们就有优势了,也是一种互补。”
双赢的逻辑链似乎很清晰:澳企需要资金,需要中国市场;中国企业需要资源,需要矿山。
但前述国内矿业巨头的高管对本报记者表示:“现在不仅是澳大利亚的企业缺钱,美国的也缺,全世界似乎就中国人有钱,但目前要进入管理西方矿山的角色,事实上有一定难度。”
尽管国内不少企业或高管都认为,现在是走向海外很好的一个时机,中铝新总经理熊维平、五矿总裁周中枢都表态,“不谋求任何形式的控制”或“不参与管理”,但上述澳中资源行业资深人士表示,澳方对中铝、五矿的“独立企业机构”身份,仍有疑虑。
在此背景下,中国企业“组团出海”是否合适?周中枢曾于“两会”期间对媒体表示,可结合国家外汇储备,设立国家“金属矿业开发基金”,以淡化中国企业海外并购的国家色彩。
对此,上述资深人士笑言,“其实,最好的合作模式还是共同开发新的项目,而不是收购已经在运作的企业。和中国通盘考虑外汇储备、出口企业、制造业一样,如果是收购企业,澳大利亚也要考虑安全、就业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