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周小川提议 推进建设世界货币

　　陈晓晨

　　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的《关于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思考》一文在各国都引起了强烈反响，特别是在美国。

　　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回应周小川时称，“没有必要进行新的货币体制改革”。有专家分析，周小川的提议剑指美元国际储备货币地位，触及美国核心利益，因此被美国官方拒绝在情理之中。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在美国国内，也有对周小川提议的赞同之声。当日，世界单一货币协会（Single Global Currency Association）发表声明，支持周小川的提议。

　　世界单一货币协会是美国的一家非政府组织，成立于2003年，其宗旨是推进区域货币联盟，最终走向世界统一货币和统一中央银行。日前，《第一财经日报》专访了该协会主席庞帕斯（Morrison Bonpasse）。

　　刊登该访问并不代表本报认可其立场。

　　周小川提议应得到G20讨论

　　《第一财经日报》：怎样评价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关于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思考》一文？

　　庞帕斯：我强烈支持周小川行长的这一提议。该提议是积极而可操作的。周行长的整篇文章，连同他的其他文章我已经全文阅读了。我认为，他不仅提出了一个良好的提议，而且很透彻地提出了对整个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方案，为改革铺了道路。

　　奥巴马和盖特纳在这一问题上的拒绝立场是错误的。我们协会连同其他一些经济学家已经正式致信奥巴马总统和盖特纳财长，呼吁他们收回此前的言论，重新考虑周小川行长的提议。

　　《第一财经日报》：不过，奥巴马与盖特纳的表态已经说明，美国的态度对国际货币体系改革至关重要。美国会因世界货币得利吗？

　　庞帕斯：很多民主党的智囊团拥护单一世界货币。耶鲁大学教授杰弗里·加滕（Jeffrey Garten），克林顿时代的经济政策顾问，就是全球监管者和单一世界货币的拥护者。这些人会影响美国今后的政策。

　　显然，这次金融危机已经证明，美国过度透支美元信用是不可持续的。这已经伤害到持有美元的投资者和普通居民。事实上，虽然美国通过发行美元事实上向全世界“收税”，但是这对美国自身也是有害的。这种模式需要改变。

　　因此，美国拥护世界货币联盟也有利自身。奥巴马也许会在任八年；这八年将是美国从单边行动向拥护世界货币过渡的重要时期。我将继续强烈呼吁奥巴马修改他的立场。

　　《第一财经日报》：有些人认为，周小川的提议来得太晚，因此也许不能被G20伦敦峰会广泛讨论。

　　庞帕斯：是来得太晚，不过如此明智的观点永远不会晚。G20应该立刻讨论周小川行长的建议。我注意到，巴西总统卢拉已经表态支持周小川的提议，并称很多发展中国家都会考虑这一提议。

　　《第一财经日报》：为什么是发展中国家？

　　庞帕斯：从某种程度上，发展中国家受到国际金融危机打击最大，因为这些国家汇率风险最高。因此，发展中国家最期望改变目前的国际货币体系。

　　我认为，当前美元主导下的多元国际货币体系是导致此次危机的根源之一。如果能够以SDR作为国际储备货币，将有助于国际货币体系的重建。

　　建立全球中央银行

　　《第一财经日报》：现行国际货币体系的一些机制，比如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国际清算银行（BIS）等应该如何改革？

　　庞帕斯：应该建立一个全球性货币当局，可以称之为“全球中央银行”。由这个机构进行金融监管。现有的IMF、BIS可以作为有用的部分加入到新的机构。

　　然而，我不认为目标仅仅限于此。这个世界不需要从以一个国家为基础的汇率转向另一个同样的汇率制度。我们需要的是根本性变革——向世界单一货币过渡。欧元区的成功已经证明了货币联盟是保障货币稳定性的最好方式。

　　世界单一货币协会的宗旨就是推进世界单一货币。在2024年以前，我们需要将这一目标完成。

　　《第一财经日报》：你认为，目前的全球性金融危机是否一个推进货币联盟的好时机？

　　庞帕斯：在我眼里，最根本的问题是多元货币体系，就是说我们有太多的货币种类。就像美联储前主席沃克尔所说，“全球性的经济需要一个全球性货币”。

　　当前的金融危机将是单一世界货币的进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很多政治领袖、学者和媒体都在呼吁或报道，这将传播单一世界货币的观念。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已经知道了这个观念，尽管人们对其评价不同。我认为，在2024年，也就是布雷顿森林会议80周年的时候，我们能够确定一个单一世界货币。

　　区域性货币联盟：“跳板”

　　《第一财经日报》：你对未来全球监管者的角色有何定位？它与世界单一货币的先后顺序是什么？

　　庞帕斯：全球监管者，或者说“全球中央银行”必须在世界货币之前出现。人们现在还在争论单一世界货币。这个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建立一个全球监管者负责清算、管理各国的通货膨胀——即使没有单一世界货币，这也是需要的。近期可以做的工作是加强各国央行之间的协调，特别是美国、欧洲、日本和中国央行的协调。

　　《第一财经日报》：现在世界上的主要货币，如欧元、日元，怎样向“单一世界货币”过渡？另外，世界上有100多种其他货币，他们的过渡似乎更加麻烦。因此，即使不争论世界货币的必要性，单单过渡就是个很大的麻烦。

　　庞帕斯：这确实是一个挑战。这需要全世界的货币当局坐下来探讨一个可行的办法。不过，有几条路径可供选择：

　　第一，直接过渡，不过可以有一定的缓冲，就像欧元区做过的那样，设定一个“过渡时间表”，在一段时间内可以同时使用“世界货币”、本国货币或本区域货币。过渡期结束后，再统一使用世界货币。这段过渡时期可以很长，也许比欧元区的过渡时间要长得多。

　　第二，先组建区域性货币联盟——我的想法非常现实，并不需要一步到位。

　　第三，对于一些小国来说，绑定其他货币也是个可行的选择。就像萨尔瓦多“美元化”、摩洛哥“欧元化”一样，东南亚国家将来可以“人民币化”，以人民币作为国家通行货币。通过这种方式，小国可以比较顺畅地向“世界货币”过渡。

　　单一世界货币的好处

　　《第一财经日报》：建立一个单一的世界货币有什么样的经济上的好处？

　　庞帕斯：首先，汇率兑换成本能够节省。现在，每天兑换的货币中的4000亿美元在兑换中因为差价等原因损失了。这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其次，“经常项目账户”、“外汇储备”等名词将成为历史。当然，贸易和财富分配的不平衡依然会存在；但是，这些问题不再伴随着外汇储备的麻烦——国家不必再维持高额外汇储备。

　　第三，汇率浮动和外汇投机将会成为历史。而国家性或地区性货币危机的风险也降为零。比如，拉美的比索危机或东南亚金融危机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第四，再也没有所谓的“国家操纵汇率”一说。国际贸易将会显著上升。而这将带来更大的乘数效应。

　　第五，通货膨胀的风险将显著缩小。试想未来的“全球中央银行”就像现在的欧洲中央银行一样，制定并取得一个公认的、低水平的通货膨胀率。我并不是说要消除通货膨胀，那样的话会使全球经济陷入通货紧缩。不过，一个低水平的通货膨胀将比现有的通胀率更有利。

　　第六，随着汇率风险不再存在，资产价格将上升36万亿美元，这将带来9万亿美元的全球产出增长。

　　总之，单一世界货币从根本上保障了货币体系的稳定——而这是布雷顿森林会议最初的目标，也是现在最重要的目标。

　　《第一财经日报》：你刚才说4000亿美元在货币转换过程中消失了。你一直以欧元区的成功论证世界单一货币的观念。欧元区建立之前是什么情况？

　　庞帕斯：上世纪90年代曾经有个估算：如果一个旅行者拿着100法郎去欧洲各国旅行，每到一个国家就换一次当地货币。在旅行过程中，假设一分钱都不花。当他回到巴黎的时候，口袋里就只剩下不到50法郎——仅仅是换汇就让这个旅行者损失超过一半。这还不算因汇率浮动带来的风险的问题，还不算银行卡的折扣问题。

　　单一世界货币之路的挑战

　　《第一财经日报》：建立这样一个世界货币必然要遇到很多障碍。首先放下经济上的障碍不谈，单单文化上的障碍就已经是个巨大的问题。

　　庞帕斯：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却是一个误解。首先我想说单一世界货币不仅能产生经济利益，还能产生文化收益。首先，从政治哲学层面上说，一个单一的世界货币将保护人们的财产权，使之不会因货币的浮动而丧失。其次，这将加深不同国家相互之间的理解，还将使得人们的跨国旅行更为方便。

　　《第一财经日报》：对本国货币的崇拜是文化心理方面向单一世界货币过渡的一大障碍。

　　庞帕斯：这种崇拜实际上非常肤浅。老百姓到底想要什么？他们最想要他们口袋里的货币稳定。在人们的期待下，货币联盟往往会早于人们预期出现。《金融时报》首席评论员马丁·沃尔夫认为，世界货币是个好主意，但不会早于2025年。而我认为，现实会比他预想的更快。

　　《第一财经日报》：一般认为，欧元区的成功在于欧洲经济比较发达，而且欧元区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国家财政状况、货币制度乃至政治制度、社会习俗这些文化心理都是相似的。那么，如何将这一特殊的货币联盟推广到整个世界？考虑到有那么多发展水平不一的发展中国家，通货膨胀率千差万别。

　　庞帕斯：这是另一个误解。事实上，对于你所说的这些国家，由于本币的高度不稳定和通货膨胀风险，维持货币稳定成了当地居民在经济上的最大意愿之一。为此，他们青睐本国的外资金融机构，甚至不惜付出巨额成本将钱转移到国外，以避免本币浮动带来的风险和通货膨胀威胁。现在已经有一些国家开始用其他国家的货币，比如萨尔瓦多已经在用美元。这是一个成功的例子。

　　试想，在索马里或者津巴布韦，有一天有人向当地老百姓宣布“你们改用欧元或者人民币了”，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因为在现行货币体系下，由于各种原因，尤其是恶性通胀，无法保障本国居民的财产权。如果建立统一世界货币，我想最高兴的绝不是发达国家的人民，更不是美国政府，而是在金融动荡国家生活的普通居民。所以，重要的是老百姓能够享受到稳定的货币价值，而不管政府和经济学家怎么说。

　　《第一财经日报》：你提到政府，政治也是阻碍货币联盟的障碍。周小川在文中某个地方也谈到“这需要政治上的积极配合”。

　　庞帕斯：我同意，确实政治家和政府会反对。美国政府现在一定是反对的。不过，奥巴马上任之后，情况已有所不同。

　　还是欧洲成功的例子。在欧洲，法德曾经都在乎本国历史悠久的货币，而且两国在某种程度上是竞争对手。不过他们克服了困难，联手推动了欧元。当然，当时的意大利人很反对欧元，因为他们往往通过操纵里拉贬值来获利。现在美国可能也会和当年的意大利一样。不过，他们会很现实，会被世界货币的好处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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