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培新

　　SEC（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是美国金融市场之大害？

　　2009年2月初，一位名为哈里·马科波罗斯（Harry　Markopolos）的证人，在美国国会作证时称，在过去9年里，他曾五次向SEC检举麦道夫的欺诈行为，每次去函不仅列出自己的观点，还有充足的数据和事实依据。

　　事实上，即使以普通投资者的视角观之，麦道夫的骗局也并非毫无破绽。在近20年的时间里，无论是熊市还是牛市，麦道夫管理的投资基金，就如同上紧了的发条一般，始终保持每月约１％的增长幅度，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此外，麦氏欺诈案中，公司账册的审计安排也是一个明显的“漏招”。根据美国全国证券交易商协会的记录，截至2008年11月17日，麦道夫公司管理的资产有171亿美元，但它却长年聘用一家与其业务规模毫不匹配的会计师事务所。据调查，这家位于纽约的会计师事务所在一间只有20多平方米的办公室办公，总共只有三名员工。而且，年复一年的造假，受害者遍布全球，麦氏的背后，势必有一个由会计师、证券经纪人、律师等组成的庞大造假团队。光靠麦氏一个人，单单每月伪造财务报表，然后以电子邮件形式发送给客户这一项工作，就足以把人累瘫。

　　然而，面对破绽如此明显、造假面如此之广的骗局，美国SEC却始终没有出手，以挽狂澜于既倒。即便是在马科波罗斯冒着生命危险进行投诉的情况下，也屡遭SEC的冷遇。难怪在此番听证会上，一位出席听证会的老众议员怒不可遏，对着SEC官员怒吼：“我们本来认为麦道夫是我们的大害，但我现在认为那是你（们）。”

　　麦道夫给全球投资者带来的500亿美元的巨额亏损，以及马科波罗斯的证词，对于以监管严苛著称的美国，无异于又一记响亮的耳光。

　　裙带关系大大降低美国金融执法的有效性

　　2008年金融危机全面爆发后，美国成立的总统金融市场工作小组（The President's Working Group on Financial Markets）对于全球金融市场和金融机构的诸多缺陷，进行了全面的反思，并对美国诱发、放大或是未能减轻金融危机的监管法律和政策，进行了细致的梳理。

　　总统金融市场工作小组的报告指出，裙带关系的存在，极大降低了金融执法的有效性。根据该报告，华尔街在房地产虚高、泡沫经济严重的情况下，仍能以瞒天过海之术，推出花样众多的金融衍生产品，委实匪夷所思。事实上，早在2003年，房地美就被查出在2000年至2002年虚报收入50亿美元，而被美国住房企业监察办公室开出1.25亿美元的巨额罚单。房地美也在2006年因欺诈行为被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罚款4亿美元。事情早就有了苗头，而负责调查的美国联邦调查局却直到2008年9月，才着手对“两房”、雷曼兄弟、美国国际集团等潜在的欺诈案进行调查，实在令人费解。

　　联邦调查局对此解释说，“9·11”之后该机构将大量人力投入到反恐之中，根本无力应付牵扯面如此之广的金融案件的调查。然而，这一说法却无法令人信服。联邦调查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指出，其实该机构早就对涉及抵押贷款的各大投行和保险公司展开了调查，但却无果而终。缘何如此？CNN直接指称，这些机构与美国政界盘根错节的关系，才是最致命而复杂的难题。美国媒体2008年7月曾报道说，“两房”过去10年花费近2亿美元游说重要政客，其中不乏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麦凯恩和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奥巴马（现已是美国总统）阵营中的重要人物。

　　华尔街接二连三的丑闻，无不昭示着美国证券监管的严重失范。丑闻爆发之初，广大民众和投资者都以为是金融工具的复杂性超越了监管者的认知水平，现在看来，裙带主义才是其中致命的祸患。

　　金融业的“裙带关系”需警惕

　　《金融时报》首席评论员马丁·沃尔夫曾不无讽刺地说：“美国次贷危机的不寻常之处在于，它完全没有不寻常之处：美国的机制也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新、更灵活机智，但错误的起因仍是老一套。”这里的所谓“老一套”，即指人性的“贪婪与狡诈”，以及监管层受到了金钱利益的俘获。

　　在环球同此凉热的今天，细细审视下，我国金融市场监管层与业界的裙带关系也着实令人担忧。

　　在“人际关系资本”潜规则的主导下，监管层要对昔日的同事、朋友领导下的证券公司或基金公司的违法违规情形严加查处，必然会面临巨大的困难和心理压力。这样，对于业界的不当行为，监管部门“酌情处罚”、“下不为例”的倾向比较明显。

　　小病不治终成大患。在历史上，我国财政为券商违规经营积累的亏损黑洞埋的单还不够多吗？

　　金融监管规则是技术

　　最近，国泰君安证券公司百万年薪一事沸沸扬扬，但试问现在稍有些脸面的券商，哪个高管年薪不过百万？这是整个社会制度性的薪酬结构所演化的必然结果，尽管券商贡献未必与此相匹配。

　　然而，在制度性腐败面前，百万年薪根本无足轻重。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经济顾问、不完全信息经济学创始人斯蒂格利茨曾对转型国家提出建议：“按我们说的去做，但别按我们做的去做。”在华尔街金融危机演化为全球金融风暴的今天，我们再行体味斯氏这番言语，无疑可以解读出以下这层含义：在市场经济高度发达的美国，金融监管部门在推行各项制度安排时，无不把投资者利益最大化挂在嘴边，以赢得事所必须的正当性。然而，在特殊利益集团和诸多政治因素的侵蚀之下，原本只是纯粹技术规则的金融监管法律，蜕变成为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追逐利益的竞技场。言行不一，原来竟可以成为美国金融市场监管者的行事标准。

　　或许，把金融监管规则真正还原为市场和技术规则，而不是人际和政治之术，才是市场监管之正道。插图/苏益

　　（作者为华东政法大学教授、中国法学会证券法学研究会常务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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