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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河南“山寨飞行员”的凌云壮志
郑褚
班车接近内黄，司机接了一个电话之后，要求车里没有座位的乘客都蹲在走廊里，以应对前方的临时交通安全检查，“超一个人罚100”，售票员说。而一侧靠窗的乘客突然把脸都贴在玻璃上向天空张望，一架小型滑翔机正从远处飞来，“那是何壮志的飞机！”他们说。
想飞的梦想何壮志很小时候就有。他第一次认识飞机是在村里露天电影的银幕上，从此深深地迷恋上了这种在天空中翱翔的交通工具。他的梦想并不是像电影里一样开着飞机去扔炸弹，而是想知道，从空中俯瞰下面是什么感觉，比如看看自己的家乡——河南省内黄县石盘屯乡大理村——在当时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当地并无高层建筑，人们的活动空间都在地平面以上10米之内。
何壮志的梦想只存在于纸上，他画了很多飞机，也用纸叠了很多飞机。1989年，何壮志初中即将毕业，在农村而言，这似乎意味着是时候决定自己一生的方向了，父亲迫切希望他继承自己的木工手艺，但是，他偷偷拿着家里的100元钱出门闯世界去了。
何壮志第一次出门闯荡的经历以失败告终。他听人说在内蒙帮人放羊，一个秋天可以挣一千多块，但是他来到内蒙的时候是10月份，放羊的季节已经过去了。在花光所有的钱以后，他来到一个建筑工地，筛沙子，开搅拌机，干的都是和成年人一样的活。作为未成年人，工头对他唯一的优待是卷着工钱跑路的时候也带上了他。何壮志跟着工头一起回到河北保定，然后工头把他的40元钱工钱交给他，让他回家过年去了，这一年他13岁。
第二年，何壮志开始在本地倒腾些小五金、日用品来卖，然后跟一个亲戚去东北做了一年食品生意，仍然是空手而回。1992年，他跟着一个亲戚去了福州，也没赚到什么钱。1993年，海南刚刚成为特区，“千军万马下海南”，他在海南呆了一年，学会了做窗帘生意，年底带着挣来的一万多块钱回到内黄，开始给本地人做原来没有人见过的落地式大窗帘。可是本地农民建造的户型窗户并不大，习惯扯几尺布挂在窗户上，没有人用他的窗帘。5个月以后，正在何壮志以为自己又一次失败了的时候，乡政府气派的新楼建成，全部使用了他与新楼窗户匹配的大窗帘，这是他的第一笔窗帘生意。更好的动向是，农民建楼也开始模仿这一款式，把窗户开得更大更低。何壮志一发不可收，几年后他几乎垄断了内黄县的窗帘生意，“晚上数钱数到手软”。他在开窗帘作坊的同时，还经营网吧、自行车专卖店、长途电话厅。
之后，何壮志把防盗门生产作为下一个发展方向，2004年，他在内黄县田氏乡买下15亩土地，建立了防盗门工厂，拿自己的名字“壮志”做了门业的品牌，两年后，何壮志就把办厂的近百万外债还清了。
从兴趣到生意
一帆风顺的何壮志开始重新考虑开飞机的可能性，他一直没有放弃对飞机的爱好，早已经是网上一些飞行爱好者圈子里的活跃分子。他听圈内人说，500米以下的低空管制即将放开，这意味着，小型私人飞机的低空飞行将不再受限。他说，他从来都认为自己终究是要买架飞机来开的，只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而生意上的成功正在帮助他提前实现他的计划。
距离田氏乡40公里的安阳市有一家航空学校，在这里何壮志终于有了他的飞行驾驶体验。
何壮志发现飞行比他想象的还要美妙，当他端坐驾驶舱，繁忙的平原大地在他面前完全地敞开，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几个月以后，去年2月份，何壮志就买了他的第一架飞机，“其实我并不是很新潮的人，网上我的圈子里买飞机的朋友已经很多了”，何壮志说。买私人飞机的主要是两大类人群，一是珠三角等地的企业家群体，他们购买飞机是用来观光旅游，他们一般多购买对起降场地要求小的直升机；另一群人是新疆、内蒙等地的大农场主，他们一般购买滑翔机，用来给自己的农场撒种或者喷洒农药。
而何壮志买飞机的目的就是为了玩，他认为，为了玩花钱和付出精力是绝对值得的，这就像有些人喜欢钓鱼，他可能去很远的地方钓鱼，钓来的鱼肯定值不回成本。
何壮志的飞机是“解放9”型滑翔机，飞机准载两人。何壮志介绍说，之所以购买这种飞机，也有安全上的考虑。这种小滑翔机非常安全，即使在空中熄火，凭借滑翔都可以安然着陆。这种飞机也不贵，才30万元，本地那些与何壮志同等身价的老板买一辆轿车也要这个数，但家里人一开始并不赞同他买，他们认为开飞机太危险了。何壮志买回来以后让家里人都坐了他的飞机，包括他有高血压和心脏病的父亲，结果那次飞行异常平稳，老头子在天上并不恐惧，一直呵呵发笑。
何壮志在机翼上漆了自己公司的名字。不到半个月，本地一家房地产商找到它，愿意拿钱让何壮志在机翼上漆自己楼盘的名字，还问何壮志的飞机能不能载重，可不可以替自己的公司撒传单。接下来何壮志生意不断，两个月下来，何壮志一算账发现，除了油钱，这架小飞机居然帮他赚了几万块。
不过，老在附近几个县市绕圈子，何壮志有点厌了，而他那些读过航校的朋友都还找到他要开飞机，这些人飞机开得比他好，也不要报酬，只要给他们开飞机的机会他们就很满足了，何壮志一看不缺“驾驶员”，干脆又买了一架“解放9”，两架飞机都来做广告生意。
叫停
“飞机一点也不神秘”，何壮志说。他没戴过专用的飞行帽，也不背什么降落伞，在需要给飞机加油的时候，他就去加油站用铁皮桶拎着93号汽油回来。在天上，他给参观者表演过不用手开飞机的“绝招”：双手叉在脑后往下一躺，闭着眼睛都可以开，要改变飞行方向，用脚一蹬，飞机尾巴一动就变了。
这个业余飞行员的家就坐落在田氏乡的马路边上。二层小楼一楼是门脸房，作为销售门市，二楼住家，水壶里的热水在蜂窝煤炉灶上呼呼作响，办公室的墙上挂着“莫赊账”的打油诗。他不在家的时候，堂兄在办公室负责日常经营，妻子遗憾地告诉那些慕名的来访者：壮志开飞机去了。
何壮志在今年1月购入了自己的第三架飞机，这是一架海燕650C轻型飞机，价值83万，这也是最大的一种滑翔机，准载5人，机翼总长18米。目前，这种类型的飞机在国内有100多家企业和个人使用。何壮志的考虑是，这种飞机载重能力较强，可以用来给农村喷洒农药，还可以用来灭火，他的飞行生意会越做越广。
但何壮志的好运似乎到头了，10月份，中国民用航空河南安全监督管理办公室(以下称“民航河南安监办”)以及空军某部派人在内黄找到了何壮志，民航安监办市场处副处长阎胜告诉何壮志，由于何壮志并无驾驶飞机的资质，“我们建议你马上停止飞行。等到办理完相关手续，取得飞行执照后，才能允许恢复飞行”。
据民航河南安监办介绍，目前中国的私人飞机上天前，就必须同时具备3个条件，首先是民航局核发的飞机适航许可证；其次，飞行员必须经过严格培训，取得有关部门核发的飞行驾照；第三，要向空管部门申请飞行空域和飞行计划，批准后方可实施飞行活动。而要想申请飞行空域和飞行计划，必须有符合标准的民用航空器，有依法取得执照的航空人员，有可使用的机场、空域和地面保障的设施设备等，这至少包括一条自有的跑道和望塔，这对何壮志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两天后，何壮志在田氏乡一条尚未启用的高速公路上检修飞机，被人用DV拍了下来，第二天网上就出现了一段 “河南最牛农民路边炫富显摆自家飞机”的视频，据说几天内制造了超过30万次的点击量，在他不被允许上天以后，他突然暴得大名。
一个名为许睴的人也给他发来了电子邮件，许睴说自己是民航总局的领导，希望何壮志与他联系。见没有得到回应，许睴打来电话（这是一口地道的北京腔，说话时官味很重），表示自己可以帮何壮志办理飞行执照，只收他120万，何壮志敷衍过去，许睴见他不感兴趣，提出他先拿出1.8万元机票钱，他带几位主管领导过来考察一下，如果何壮志会说话，也许人家一高兴了，价钱还可以更低。何壮志讥诮的说：“你们民航总局连一万多元机票也拿不出来吗？”
几天后，许睴终于生气了，打电话说，如果你再不和我们接洽办理手续，按照现在的政策，你再上天飞，直接一颗导弹把你打下来！何壮志知道自己的智商被严重侮辱了，他只能无奈地说，你先打听打听，一颗导弹的价钱能买多少架我这种飞机吧。
对于禁飞，何壮志当然有点不服气，对于禁飞的安全理由，他更觉得“近乎无稽之谈”：民航客机都在一万多米的高空飞行，我不可能飞到航空线路上去，而整个安阳地区都没有机场需要起降，大飞机也不会飞到一两百米的低空来，以这个理由禁飞等于是因为本县有铁路，就不准汽车行驶了。
何壮志的广告生意没有因为禁飞而停止，但是现在，他只能把飞机运到新楼盘的售楼处，支在架子上引人参观了。
来源：经济观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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