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军

　　德隆曾经做过中国民营企业最大的梦，以产业整合为核心的战略投资和为企业提供综合金融服务的混业金融帝国。德隆的这个梦，在2004年4月随着它控制的湘火炬、屯河、合金等所谓“老三股”崩盘而变得毫无实现的可能，接着它控制的几十家金融机构很快受到波及，最终，它旗下的百亿资产被分拆零卖，德隆彻底消失。

　　在崩溃之前，德隆是家超级神秘的公司，有梦想有光环但也很有野性，令人敬畏；崩溃之后，虽然有一些资料披露但依然无人了解真正的德隆、特别是内部的德隆。曾任德隆高管的王世渝所著的《曾经德隆》可能是至今唯一一本以内部视角解读德隆的书，他重述了德隆的金融帝国梦。王是德隆金融梦想的最核心人物之一，他曾担任德隆用来整合旗下金融机构的友联管理研究中心的金融产品部总经理，在友联他是产品架构师这样的角色。

　　德隆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一是德隆国际这个产业部门，一是它旗下的众多金融机构以及友联。在这背后还有一个在德隆控制的企业间（主要是金融企业）调度资金的极为隐秘的德隆经研所。德隆的链条简单地说就是，通过所谓“集中持股”的方式控制上市公司，以之为核心进行产业整合；控制证券、信托等金融机构，以合规或不合规的方式获取资金；它所控制的资金被用于实业和金融投资，以及在股票市场维持股价。德隆的败局可能是注定的，一方面，它采用种种影子公司控制上市公司，并且被整个市场视为“中国第一庄家”，这使得德隆即便在实业企业的战略管理上很有效，也无法以正常渠道在证券市场融资。另一方面，它控制的金融机构不得不用“委托理财”这样的非正常方式融资，加上后期为了缓解金融机构的危机又从实业公司抽调资金，这让德隆更加无法“浮出水面”。整个德隆系处在一个稍一停顿即全盘皆输的局面，这是德隆崩盘前的大图景。

　　王世渝在2001年10月加入德隆的金融部门，德隆正处于危机或转机的关键时刻。当时德隆旗下的金新信托发生挤兑，德隆创办人唐万新等当时要做的选择是，放弃金新信托做减法化解风险，或做乘法，通过快速跨越式发展超越危机。唐万新选的是他后来陈述的“以毒攻毒”，试图通过“一种宏大的金融理想来挽救被置于死地的德隆”（王世渝语），也就是通过投资银行业务整合提供综合金融服务，弥补委托理财金额下降，从而维系德隆系的资金链。友联是实现这一理想的载体，德隆试图用这个机构设计金融产品、实际管理旗下金融机构，并在时机成熟时获得监管部门许可，让友联成为真正的混业金融集团。在王世渝的讲述中，他重点放在友联的金融理想，作为一位投资银行家，他在德隆所作的也是试图实现自己的中国投行的理想。他完全没有提及德隆的资金调度等问题，从他叙述看，应该是他恪守（或不得不遵守）德隆内部的界限分明的做法。在德隆审判中，他未受任何牵连，这也从法律上说明他未实际参与资金调度等行为。

　　王世渝称德隆的金融梦想为“草根金融混业梦”。从大环境上讲，德隆金融梦受限于它的出身，民营企业身份加上它的“庄家”名声让它不可能获得监管层认可，时间上，2001年前后也并非是金融业发展的机遇。从德隆内部讲，它的金融梦从动机上就是错误的，它的动机主要是获得资金以解决资金链问题，并且金融从来是放大风险、通过承担风险获利，并不能消弭风险。

　　从德隆内部操作层面讲，德隆金融梦也只能是一个梦：它旗下的几十家金融机构良莠不齐、不完整，并且德隆只能以隐性的手段控制，无法整合。王世渝这样讲他开发完产品之后遇到的问题：“不能去告诉监管机构，不能去告诉媒体，对客户营销还只能以（德隆旗下控制的金融）机构的名义不能以友联的名义，更不能以德隆的名义。”据说，唐万新看了产品手册之后说，“把这么个正大光明的事情搞得像做贼似的。”“做贼似的”，这的确是德隆的现实。当然，我们也必须接受王世渝为德隆金融做的辩解，他写道，“当年在华尔街叱咤风云，曾经让总统愤怒，令百姓怒骂的老摩根，百年之后，不还是我们今天尊重的鼻祖吗？上个世纪80年代，因为‘垃圾债券’而臭名远扬、身陷囹圄的米尔肯，不是因垃圾债券之父创造了一个至今仍可大派用场的金融产品吗？”

　　王世渝从德隆内部出发、从实际操作角度讲述德隆的金融梦，他自承是为了寻找“对中国资本市场和民营企业的启示”。在我看来，德隆给民营企业的启示有二：其一，当下中国已经不能再接受大企业的“隐秘”，规范化、透明化是唯一的选择；其二，企业家需要认清现实，不能用梦想去蒙蔽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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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经济观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