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有一个不断完善的进程

　　我想谈的主要问题是对法律的理解的问题。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像黄仁宇《万历十五年》这样的书，认为中国社会之所以落后，一言以蔽之，就是以道德取代法律。他最近的一些书还坚持这种观点，认为中国社会落后的原因是不懂得数字管理，不懂得系统化。

　　现代化发生以来，中国不断向西方学习，认为法律能够解决中国一切问题。我觉得，在西方资本主义制度中，有一个法律不断完善的进程，这个问题不能忽略。当我们把“三面向”问题当作文化问题探讨的时候，有一些概念需要重新研究。

　　八十年代我遇到一些版权问题，当时有一个英国人告诉我，假如代理商收取代理费超过百分之三十，那就是讹诈。“三面向事件”中的几位受害者，他们在合同中是百分之五十的分成，而且事实上没有拿到。对几位受害者来说，事情的结果非常荒谬。用学者曹锦清的概念说，他是作者，他希望文章能使大家受益，可是他自己丧失了权利。而学者贺雪峰的结果就更奇怪、更荒谬了。这个后果是很滑稽的，就是作者自己通过一场官司封杀了自己。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很荒谬的。

　　当年鲍德里亚讲资本主义导致了世界上许多非常完美的罪行，看上去很完美、无懈可击。但是从马克思开始，对资本主义的批评从来没有中断过。所以这件事情，除了对一些个人有影响，对社会的影响也不可低估。资本的特性就是要追求利润，问题在于，资本主义发展的过程中如果没有强大的法律、没有合理化的过程做支撑，资本主义能够发展起来吗？

　　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学习引进先进法律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考虑更多的问题？“三面向”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做了完全违背法律精神的事情。所以我觉得，中国本来不缺乏法律精神。我记得著名社会学家黄宗智说过，中国现在有很多暴力犯罪，法学界认为法律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可是在过去，有一种调解制度，西方都认为这是非常好的制度。对可能引发暴力行为的矛盾进行调解，否则一旦发生暴力行为，造成的后果是法律能解决的吗？

　　格非（作家，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

　　(上海大学朱杰、邱小群、张淑萍、邱爽、黄婕、蒲贵琴等根据录音整理，本报记者罗敏整理成稿，发表时未经作者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