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贫富差距是问题的核心

　　张东臣

　　 新任世界银行高级副行长兼首席经济学家的身份，使林毅夫成为今年“两会”的焦点人物。他的妻子陈云英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特殊教育专家。这对台湾籍夫妇同时当选为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一个在北京团，一个在台湾团。

　　 ３月７日，全国人大新闻中心特意为他们安排了一场记者招待会。林毅夫为到会的百余名记者解读中国经济，分享中国经验；陈云英则和到会的台湾记者们共叙乡情，向女记者们传授与先生浪漫、和谐的秘诀。她还风趣地辟谣，称林毅夫“很能游泳”，３０年前泅渡台湾海峡时并没有“抱着篮球”。

　　“中国经验”，贫富差距

　　 “贫富差距问题是当前中国经济当中一系列问题的核心（包括投资增长过快、货币信贷投放过多，对外贸易的顺差过大）。”林毅夫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说，十七大提出在初次分配中要实现公平和效率的统一，这个目标需要一系列的改革来实现。比如，他在北京代表团讨论时曾提出三点：一是金融结构应该改善，应该大力发展能够为中小企业提供融资的中小型金融机构；二是应该提高资源价格、税费成本，改变资源价格的扭曲；三是对于那些能够开放竞争的行业，在适当时候应予以开放。

　　 林毅夫认为，当前的收入分配问题相对３０年前的平均主义来说，是一种进步。小平同志说，“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达到共同富裕”。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了过去３０年经济９．８％的年均增长，但是收入分配却越来越不公平。现在，需要反过来解决这个问题，就提出构建和谐社会。

　　 目前，政府的财政收入已经超过５万亿，有能力对弱势群体给予必要的支持，提供最低生活保障。最重要的是加强健康、教育的投入，让弱势群体有能力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得到就业，分享经济的成果。“民生方面的开支，实际上也是一种投资。经济发展不会因为民生方面的开支太多而失去动力，相反它会使社会更和谐，发展更有动力。”林毅夫说。

　　 回顾中国改革开放３０周年所取得的成绩，林毅夫总结有三：一是解放思想；二是实事求是；三是与时俱进。即碰到问题时，不要受任何意识形态方面的干扰，仔细分析问题的实质是什么？解决问题的途径是什么？未来的发展方向是什么？然后作出正确的决策。具体比喻，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林毅夫认为，“中国经验”在任何时期、任何国家和地区都是适用的，尽管各地的条件可能不同，但它的精神和经验是相通的。他相信，在帮助发展中国家解决贫困问题方面，中国跟世行的立场并不矛盾。世行亦不会因为他担任副行长而给中国更多的贷款，中国现在不缺资金，需要的是更多的知识。

　　“新农村建设”，两岸合作

　　 “政府在新农村建设方面确实做了不少事情。”林毅夫说。通过调研，他发现尤其让农民感到高兴的是：一，农业税全免；二，农村义务教育实行的学杂费、书费全免；三，农村的基础设施和环境得到改善，包括道路、饮水、沼气池等。四，在农村推行了低保；五，在农村推行了新型合作医疗。

　　 “对于海峡两岸农村建设方面的合作，我觉得有很大的空间。”林毅夫说，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五个方面——“生产发展、生活富裕、村容整洁、乡风文明、管理民主”，在台湾已基本达到。比如，台湾的农业尤其是蔬菜水果等附加值较高的农产品，技术领先于世界。台湾农民可以像企业界人士一样，到大陆来发展农业。对于海峡西岸的农民来说，如果能够向台湾农民学到技术，学到市场管理和营销，也是大有好处的。

　　 林毅夫认为，次贷危机对美国经济的影响，目前还很难判断，但应该不会太大，相信１９２９年那样的大萧条不会出现。对中国的直接影响非常小，间接影响也会比其他国家小得多。

　　 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采访时，林毅夫预测：美国经济确有衰退的可能性，中国经济今年的增长则有望维持在９％－１０％之间。他还认为，人民币升值跟缓解通胀压力之间没有必然的关系。

　　 “我认为中国未来有可能维持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高速增长。”林毅夫分析说，因为中国产业升级的空间非常大，国内的市场也会增加，外资也会不断进入。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对资本市场的开放应该比较缓慢，才有利于国内经济的稳定发展。只有国内的金融体系健全了，开放资本账户的条件具备了，资金才能够完全自由的流动。

　　“琴瑟和鸣”，无语凝噎

　　 “今天是我们夫妇二人首次共同面对媒体，这是大家共同值得回忆的一天。”陈云英感慨地说。

　　 “我和云英是一对非常平凡的夫妇，在家里同样是要买菜、做饭、洗衣服。现在有孙子了，儿媳妇忙的时候，还要帮孙子换尿布，洗澡。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现在这样的早春时节到郊外，看地上的小草一棵一棵冒出来，看树上的柳叶慢慢变绿，看一些不怕冷的花争先恐后地怒放。”林毅夫说。

　　 一些女记者对夫妻二人的情深意笃、默契和谐大为羡慕，并当场请教秘诀。陈云英用闽南语说，“家和万事兴。”她说，“从小长辈就教育我们，家庭和谐，想做什么事都成。要把对方的心留住，就要给他创造幸福舒适的生活。我们有共同的理想、追求，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面对眼前温文尔雅的林毅夫，人们很难把他和当年那个抛妻别子、冒死泅海的林正义（林毅夫原名）联系起来。

　　 “他没有抱篮球，他是很会游泳的。”陈云英在回答记者提问时特别澄清，“有一些报道是不实的。如果能抱着篮球游过来，对对岸的管理者是一个讽刺，对毅夫也是一个讽刺。他到现在还可以连续游２０００米。”

　　 “没有人能抱着篮球游过台湾海峡，不信你抱抱看！”陈云英说。

　　 “尤其是两个篮球。”林毅夫插进来说。在场记者全被逗笑了。

　　 “我们生于５０年代，那一代的台湾大学生对于台湾的前途有很多思考。当时台湾的前途不止十种选项，其中回归大陆是一个比较好的选项。我的先生，他比较执著于自己的理想，可以为了理想游台湾海峡。”陈云英说，到现在台湾对他们的选择还有很多不理解。

　　 ６年前，林毅夫父亲去世，由于回台奔丧的问题被泛政治化，只能由妻子陈云英代为奔丧。发布会上，一位曾目睹林毅夫在北大遥祭亲人的台湾记者旧事重提，并问林毅夫今年清明是否准备回乡祭祖。林毅夫的神情顿时有些凝重。沉默片刻后，他说，“其实这是我一直想回避的问题，也是我很难面对的问题……我想清明节快到了……确实有这个愿望。我希望作为台湾的子弟，能到台湾去，看看自己……以后再说吧……”

　　 说到这里，这位５６岁的经济学家语声哽咽，以致无法把回答进行下去。一旁的陈云英眼角也泛出泪光，默默从桌后为先生递过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