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价畸变

　　张晓晖

　　2月19日，桃始花、仓庚鸣，这一天正值中国农历二十四节气的“雨水”。

　　重庆石柱土家族自治县三河乡的农民王福宝 （音）从集市上买回两头仔猪，准备饲养到来年。一头仔猪重56斤，另一头有61斤。集市上，卖主的要价是仔猪20元/斤，在一番漫长的讨价还价之后，王福宝终于把价格砍到了18元。这两头仔猪总计花去2106元，成了王福宝2008年里头一笔“不菲”的支出。

　　“前几年仔猪的价格只要四五块钱。”王福宝说，仔猪太贵，周边的农户很少有人再养猪。

　　一个月前，重庆养猪大县潼南县罐坝村李贵芳（音）家的母猪躲过寒冬，产下了一窝猪崽。“一共生了12头，我准备再喂肥一点，就把它们卖了。”李贵芳指着散养在屋前的这群猪崽说。

　　李贵芳算了一笔账，现在仔猪供不应求，一头仔猪能卖到17－21元/斤，如果把这些猪崽喂到50斤，每头能卖1000块，就是一万二的收入。“我们家的地，今年可能就要被征了，以后就不养猪了。”李贵芳说她很幸运，赶上了仔猪涨价的这波潮。

　　65岁的陈登绪却没有这般幸运，因为养猪，他成了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陈登绪是武隆县仙女山镇白果村的村民，“我欠政府（信用社）一万六，欠私人一万一，加上利息是两万八，还不起了。”陈登绪从2003年开始养猪，养一年亏一年，最初养了50头，到了2006年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就放弃了养猪。

　　“没想到现在猪肉价格又涨了。可是已经没有人愿意贷款给我继续养猪了。”陈登绪说，他知道的人里，因为养猪欠下几十万元的有好几个。

　　农民不愿养猪

　　“以前老百姓养猪，是因为家里没有多少人外出务工，加上地里种有庄稼，一些作物的叶杆都是饲料，根本不用花钱买。所以，家家户户一般都要养两头猪。过年的时候，卖一头自家杀一头。”3月1日下午，潼南县畜牧局副局长张月英向记者介绍说。

　　“现在，农村青壮劳动力都外出务工，只剩一些老弱病残，一个社原先100多人，现在只剩三四十人。加上在2007年之前，养猪不赚钱，从2006年下半年开始，猪的数量开始大幅度减少。”

　　张月英认为，造成目前猪肉价格高企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大量养猪的农民由生产者变成了消费者。这些外出务工的农民，与城市居民一样，也要到菜市场和超市里购买猪肉。

　　以李贵芳家为例，她的儿女都在城里打工，自己养了一头母猪，今春产下12只猪崽，如果全部养成肥猪，能赚到更多的钱，但是李贵芳说，一来腾不出那么大的地儿，二来自己也没有那么多精力。

　　尽管猪价较两年前几乎上涨了一倍，但对农民而言，养肥一头猪，赚不到多少钱。以目前价格计算，一头50斤的仔猪约需1000元。饲料大约每投入3斤能令猪增肥1斤，猪养到250斤即可卖给收猪的贩子。商品猪时价是7.8元/斤，中间扣除600斤饲料的费用，加上猪的防疫和运输，农民将仔猪育肥成商品猪之后，可图的利润不会超过400元/头。

　　时间长、风险大，微薄的利润让农民没有养猪的动力。

　　高风险行业

　　重庆畜牧科学院养猪研究所副所长郭宗义说：“养猪是高风险行业。”

　　去年新希望集团以20万年薪聘请郭宗义帮助集团进入养猪行业，他并没有动心。

　　“从选种开始，养猪就存在风险，如果引种出了问题，猪就容易患病。2007年的猪蓝耳病，就是从国外的种猪流传进来的。”郭宗义说，去年农业部公布猪的蓝耳疫病，一共死亡了1万多头猪。就他在农村养殖场所见到的情形，死亡率在30%左右。

　　今年初的雪灾让养猪业的状况再度严峻。农村猪舍多为敞开式圈养，无保温设备，雪灾造成大量仔猪死亡，孕期母猪的流产。雪灾造成长时间大面积的停电，使配备有保温设施的大养猪场也难以幸免。严寒还导致正常商品猪的体温下降，发生细菌性腹泻、病毒性腹泻和呼吸道病发作。

　　重庆市畜牧总站种畜禽科的科长、高级畜牧师王思海通过本报发出警告：猪在去年出了大问题，如果今年重视不够的话，要出更大的问题。

　　为了鼓励农户多养母猪，政府给予农户每头母猪40元的保险补贴。保险分为两个档次，一种是36保600，一种是48保800元。

　　“这其实提高不了他们的积极性。”郭宗义说，农民养一头母猪的成本很高。而死掉一头母猪的补贴最多只有800元，对农民而言，风险还是太大。而对保险公司而言，由于利润低、程序繁琐，很少有保险公司愿意真正介入养猪险。

　　另外，为了鼓励农民养猪，重庆刚刚出台了一项新的政策，对上规模的养猪户进行补贴，生猪出栏数在300－499头的补贴10万元，出栏在3000头以上的补贴80万元。

　　“全国养猪规模在100头以上的也就一万多户，商品猪70%的供应量还是来自于农村散养，这样的补贴政策对农户养猪的扶持力度有限，当然我在会上也不便明说。”一位不愿具名的官员告诉本报。

　　规费之累

　　郭宗义向本报详细介绍了从生猪饲养到农贸市场猪肉销售的整个链条。尽管国家已经取消了涉及到生猪饲养的各种税，但是在这个链条上，各地政府的不同部门仍然从猪身上收取着名目众多的费用。

　　从养猪场修建开始，除去征地费、青苗补偿费、复耕费，修建一个养猪场还需要交纳城市建设配套费、人防费、污水处理费。

　　如果是购买仔猪进行养殖，这头仔猪的价格里实际上已经包含了阉割费、检疫费、工商地税等。

　　养猪人购买仔猪后，还需要付出包装费、搬运费、运输费，以50斤重的仔猪为例，这些费用大概在每头20元左右。

　　运输过程中，地方动物防疫部门会收取消毒费，有时候是直接在公路上设卡，遇到运输生猪都要进行消毒之后才放行，无论其在运输之前是否已经进行过消毒。“这只是一种程序，交钱就能放行。”郭宗义说。

　　从仔猪到育肥出栏这个过程，除了饲料成本外，还要给猪打疫苗。虽然国家明令疫苗是免费的，但很多地方依旧收取这5块钱，不过名目改为“疫苗保管费”。

　　仔猪育肥到250斤出栏后，猪贩来收猪。眼下的价格是7.8元/斤，每头猪2000元左右。猪贩将猪运到屠宰场之前，还需向政府部门交纳又一笔检疫费，这笔检疫费大约是13－15元。屠宰后，猪贩子将猪转卖给二道贩子，二道贩子负责把猪肉运输到城市的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从二道贩子手中批发到这些猪肉，这些商户需要向管理部门交纳摊位费、工商管理费，再加上自己的利润，就形成了最终卖到消费者手中的价格。

　　“这是一个畸形的链条，在这个链条里，只有养猪户承担所有的风险，屠宰场、猪贩子、卖猪肉的经营户，都不会因为猪肉的涨价或者跌价而赔钱，他们最终都会将市场风险转移到养猪人身上。”郭宗义说。

　　富人的生意

　　3月1日下午，郭宗义来到潼南县，为重庆翰霏生态农业有限公司准备修建的养猪场选址。该公司副总经理介绍，原来他们在重庆、贵州等地挖矿，近来看到猪肉价格高企，就与台湾一家公司合作，准备征地700亩，修建一个规模10万头的养猪场。

　　3月2日上午，郭宗义又来到石柱县，为重庆一家政府控股的农业公司选址修建规模1万头的种猪养殖场地。

　　“目前来看，养猪只有上规模，才能产生效应。”郭宗义说。

　　对于肉价，郭宗义认为，自然是越贵越好，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刺激农民的养猪积极性。

　　对于2008年猪肉价格，郭宗义认为仍然会上涨，王思海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他认为短期内不会出现下降。

　　重庆养猪大县开县畜牧兽医局的唐开预计，2008年生猪价格高位将持续到9、10月份。10月份后，随着新增母猪生产周期的到来，生猪价格会缓慢下跌，猪肉价格才会处于一个合理的水平。

　　随着大量农民转为城市居民，养猪必然走向规模化，有钱人才能养猪。猪肉价格的高企，是这个节点的必然反应，当大量生产者都成为了消费者，而规模化养猪仍未兴起的时候，猪肉的价格仍将持续上涨。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