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乡长助理眼中的新奇世界

　　主人热情却未安排旅游，而是直接安排工作；挂职沿海半年，只有三顿宴请

　　“按照以往经验，凡是考察或挂职，到了省会城市肯定会休息一两天，有的同志还可以参观一下当地风景。可是我们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就拿到调令，然后奔赴各自的岗位了。”

　　“我在竹岐乡挂职期间，一共只吃过三次宴请：去的时候乡领导给我接风，回来的时候送行，还有一次是教育局的领导来乡里视察，因为我同属教育系统，所以被拉过去作陪。而我们某些乡镇领导，可能一天都不止吃三顿宴请。”

　　“派教育系统的干部去沿海挂职，是为了开拓他们的视野，为以后的改革积累经验，不管他们是去乡镇还是学校，只要有开放的意识，那么就离成功不远了。以后我们还会有和国外交流的机会，解放思想很大程度上是要靠个人的体验。”3 月4 日，黄石市教育局局长尹国平接受记者采访时，充满期盼。

　　12 年前，黄石市教育办公室干部叶甲友，被派往福建挂职半年，走遍江浙一带学校，然后回到黄石，在实践中推行沿海模。

　　

　　工作效率》》》

　　“没喝上一口水就奔赴岗位”

　　1996 年，当叶甲友第一次踏上福州的土地时，他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沿海速度”。

　　和叶甲友同行的有30 多名干部，他们分别来自黄石市直机关和教育系统。来迎接他们的福州干部，并没有把他们送到宾馆休息，而是直接用一辆大客车把他们拉到了福州市老年活动中心。先集中，然后分派到各个乡镇挂职。

　　“按照以往经验，凡是考察或挂职，到了省会城市肯定会休息一两天，有的同志还可以参观一下当地风景。可是我们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就拿到调令，然后奔赴各自的岗位了。”叶甲友坦言，没有想到沿海地区的待人接物如此不同，但是他很欣赏这样的办事效率。

　　

　　沿海现象》》》

　　小生意店铺遍地开花

　　叶甲友属于黄石市教育系统的干部，但是被分配到福州郊县闽侯县竹岐乡任乡长助理。竹岐乡是一个以山区为主的农村乡镇，山地占75%。到竹岐乡以前，他觉得这个乡和湖北的乡镇不会有什么差别，但住了一晚之后，他的想法就改变了。

　　“早上满大街找早点，却发现镇上没有小吃摊。当我饿着肚子去上班的时候，同事们告诉我，他们一般都是在家里吃泡饭的，没人会为了吃一顿饭去多跑路。”小吃店没有，可是建材店、五金店到处都是。包括小到一个锁头，便宜如一个脸盆都会有很多家经营。叶甲友得出一个结论：这里的人喜欢做小生意，不好吃。

　　“那里几乎每个商家都会说普通话，后来才知道，竹岐乡经常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客商，甚至还有老外，所以那里人人都学普通话，人人都知道几句简单的英语会话。”叶甲友告诉记者。

　　沿海风气》》》

　　乡长助理半年只有三顿宴请

　　“我在竹岐乡挂职期间，一共只吃过三次宴请：去的时候乡领导给我接风，回来的时候送行，还有一次是教育局的领导来乡里视察，因为我同属教育系统，所以被拉过去作陪。”叶甲友坦诚地告诉记者，在湖北的某些乡镇，有些领导可能一天都不止要吃三顿宴请。

　　如今回忆起乡政府食堂里淡而无味的豆腐炖蚌壳肉和水煮竹笋，叶甲友还连声说“吃不惯”。但他告诉记者，乡长和乡政府的所有人都集中在食堂里吃同样的菜。

　　有一次，叶甲友建议乡长组织人把政府院子里的杂草除一下，当时乡长没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多事了，很尴尬。“可是让我想不到的是下午两点上班，乡长就组织全体人员开会，然后噼里啪啦说了一阵当地方言，大家就都散了。同事们后来告诉我，他们都去除草了。乡长很虚心地接受了我的意见，在那里我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官僚作风和上下级之间的沟壑。”叶甲友说

　　发展启示》》》

　　“突破自我才能摆脱贫困”

　　根据当地老百姓的描述，叶甲友了解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竹岐乡还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山区乡，没有直达公路，只有依赖闽江将外面的东西运进来，将山里的东西运出去。“生产形式单一，经济落后，人均收入不足500元，但后来竹岐人渐渐学会了看市场的风向标。”叶甲友告诉记者，当地人将传统的竹、草工艺发展为有一定规模的工厂，将零星的河运组成运输联社，从以往的种点果树满足自我需求到成片开发果园果林形成商品。

　　竹岐乡还利用自己瀑布多的优势，开展起瀑布冲浪旅游，吸引了大批来自福州和厦门的时尚人士。“突破自我是摆脱贫困走向小康的重要一环。发展经济因地制宜，寻求整个乡村经济的牵动点，从而带动工农业生产的发展，宜大则大，宜小则小，培植活力，山区经济发展尤应如此。”半年以后，叶甲友回到黄石，在工作总结报告中郑重地写下这段话。

　　为了招商引资，竹岐乡以很低的价格出让土地，并为对方做好三通一平。就是这样，他们硬是让一家已在福州马尾开发区签订了投资意向的高旋轻工业有限公司投资1000万元的项目在竹岐乡落户。“而当时黄石的地价还在15万元一亩，竹岐乡的地相当于白送，我没有想到他们会有如此长远的目光。”叶甲友告诉记者。

　　叶甲友：让每个孩子都成功

　　“我现在就没把孩子送到最好的中学，而是送到了黄石七中，因为我想让孩子感受下沿海氛围。”黄石市国防教育办公室主任程鹏告诉记者，叶甲友推广“成功教学”的一些举措，令他在当地得到了“创新校长”的美誉。

　　挂职回来后，叶甲友先在黄石三中担任副校长，后在黄石七中任校长，“教育才是我的老本行，福建之行促使我解放思想。”叶甲友说。

　　在和叶甲友谈话时，他时常提到“平常心”。“我在福建时，那里的孩子和家长并不把高考作为唯一的路在走，他们只是把知识当做一门技术而不是饭碗，他们提倡的是创业。”有一次，叶甲友和福州的一名中学生谈话，问他以后想干什么，那孩子说“当老板”。“我当时觉得触动很大，那个学生成绩很好，而他之所以这么努力是为了在市场上掘金时胜算大一些，和他持同样观点的学生很多。如果换作我们这里的优等生，他们肯定会有千篇一律的答案：读大学。”叶甲友说。

　　“目前，叶甲友所在的黄石市第七中学在当地排名第三四位的样子，当地人公认的最好的学校是黄石二中，但是叶甲友却拿到了唯有省重点中学才能办的宏志班，为了这个班他跑省教育厅不下十次。”除了这个宏志班，七中还开设了成功班，专门鼓励那些“差生”，让他们在老师的悉心教育下走向成功。

　　成功班的孩子真的会成功吗？“如果说高考后进入重点大学是成功，那么我不能打包票，如果说能认知自我价值，在社会上自我实现价值，那么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们可以做到。”叶甲友告诉记者。

　　■读者声音

　　看看沿海湖北民企更要解放思想

　　邱晓亮 汉阳区五里二村51 号

　　2005年，我从武汉科技大学机电一体化专业毕业时，无论是家长、亲戚、同学还是老师，都希望我能到国有企业工作，“工资可能不是很高，但是稳定、有福利”。可惜我没有被国企看中，而是和杭州萧山一家台资企业达成了意向。

　　我所在的开发区有一个巨无霸式的企业，一家独占近半开发区面积，员工数以万计。起初我并没怎么关注它，认为它就是一家国有大中型企业。

　　直到有一天，我和同事们观看当地电视台的系列报道“浙江企业与‘神六’工程”时，才得知浙江民营企业为“神六”制造了很多产品。更让我惊讶的是，我们公司旁边的那个巨无霸公司，居然也是民营企业，居然也为“神六”贡献了很多产品！看完它的企业发展史，我更是不敢相信——这个万向集团的老板，以前是个农民，是靠做农用车配件起家的！

　　在我们武汉，人们喜欢把民营企业称为私人企业。在很多人心里，这个称呼实际上有瞧不起的意思，他们感觉公家企业（国企）就是规范、有竞争力、有保障的代名词，私人企业则就是不规范、过了今天没有明天、没有安全感的代表。

　　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武汉有些民营企业主或企业管理人员，面对企业管理上的种种问题时，竟会用“私人企业嘛，是这样的，没有那么好的”来安慰自己，错过了完善和发展壮大企业的机会；民营企业员工在自己的正当权益得不到维护时，也用“私人企业是这样的”来开导自己。

　　我可以大胆地说，今后的民营经济（特别是民生工业）将越来越主流，肯定不会是我们武汉人原来所说的那种开个小门面、搞个小作坊、请几个农民工、不谈管理、不谈福利的私人企业模样。

　　武汉要解放思想，不论是官员、民营企业主，还是民营企业员工，都要树立正确观念，给自己更高的标准。企业老板要有成为企业家的气概，员工更要在工作中学习企业运作的方方面面，争取在时机成熟时创业当老板。

　　■对话

　　长三角启示我们，

　　办学要从浮华走向理性

　　——访黄石市第七中学校长叶甲友

　　我认为湖北的校长首先要成为大思想家，把学校办出特色来，才能解决千校一面的问题。解放思想归根到底是解放人的思想，况且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们就要多几个带头人。

　　长江商报：哪些事情使您看到湖北教育模式和沿海有着较大的差距？

　　叶甲友：如果问湖北的教育和江浙沿海一带的教育差距究竟在哪里，那不如看看我们的普九欠债问题。

　　同样是搞普九达标，黄石普九欠债3 亿元左右，很多学校都在埋单。有的学校被锁校门，有的学校变成了猪圈。在江浙一带的县城，他们搞普九达标都是当地县政府为其贷款，然后根据实际的需要去配置软硬件设施，不贪大求全，然后还款也是政府去还，在这一点上确实比我们要做得好。

　　我们的教育系统是块状的，分总务、教务、教科等等，而他们是条状的，分小教、中教等等，相比之下更利于协调关系和教育力量的整合，也就是大部制化。

　　长江商报：您在江浙一带考察了他们的学校，也吸取了很多先进理念，给您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什么呢？

　　叶甲友：以江苏、浙江、上海为代表的长三角地区不仅仅是我国经济高速发展的地区，也是办学条件比较先进、教育观念比较超前的地方。我随湖北省第五期高中校长培训班教育考察团赴江苏、浙江、上海等地区进行实地考察，印象最深的不是当地办学条件的先进和老师待遇的优厚，也不是千年府学、百年新学积淀的深厚文化底蕴，而是面对浮华的社会与教育发展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冷静、理性和执着，这是教育走向成熟的表现。

　　长江商报：您常说教育不能浮华要理性，如何解释呢？

　　叶甲友：教育应该注重培养人的精神、陶冶人的性情。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们的教育逐渐背离了教育的本质，将分数作为衡量教育质量的唯一依据。

　　我先后考察了苏州市高级中学、华东师范大学二附中、江苏省扬州中学三所学校。虽然它们背景不同地域不同，在高中无限膨胀许多人被眼前的浮华遮住双眼的时候，它们依旧保持了一份冷静与理性。这些学校占地面积均在100 亩到160 亩之间，学校建筑既能满足教学需要，又没有造成办学资源的浪费。在办学历史较长的学校，平房与简易楼依然存在。回头看看我们的学校，豪华教学楼，里面的硬件却不过硬。师资力量不够，可是班级却超大。以高考升学率为唯一评价标准，完全忽略了教育的本质。

　　长江商报：您所说的教育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叶甲友：教育的本质，不是为了选择适合于教育的学生，而是为了选择并创造适合学生的教育。苏州中学明确提出“让更多的学生有更多的发展”，立足于学生个体充分自由的发展而确立学校的发展策略。它们十分注重学生的主动学习，不补课，无早晚自习，把学生的时间还给学生。杭州高级中学注重学生的人格教育，强调“依人性之自然施其教育”。华东师大二附中适应新课改的要求，开设40 多门选修课，而我们离素质教育、离成功走进学生的心灵还很远。

　　长江商报：在教育上解放思想，要以什么为突破口？

　　叶甲友：我认为校长就是突破口。校长是学校的灵魂人物，学校又是教育的主要组成部分，那么校长的思想就代表了学校的思想，体现着教育的发展方向。我认为湖北的校长首先要成为大思想家，把学校办出特色来，才能解决千校一面的问题。解放思想归根到底是解放人的思想，在中国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们就要多几个带头人。

　　■访谈

　　学习沿海，但也要走自己的路

　　——访黄石市教育局局长尹国平

　　很多学校都把所有的孩子当做上清华北大的学生培养，这是违背教育规律的。我们说思想解放不是喊口号，关键要看有什么作用，首先湖北的教育要少走弯路。

　　长江商报：湖北的教育和沿海相比优势在哪里？劣势又在哪里？

　　尹国平：湖北是教育大省，有着优良的传统，老百姓都重视教育，所以我们要搞好教育的氛围。我们的老师很敬业，而且专业很强，别的地方都喜欢要湖北的老师去执教。比如深圳几乎每所学校都有从湖北过去的老师。

　　但是教育的优势不可否认是建立在社会经济发展之上的，目前全国办大教育，我们的师资力量又薄弱，所以产业化大生产是不可避免的。就像以前做蜂窝煤一样，每个大小相同，那是为了节约成本用了同一个模具，所以很多时候不得已让学生成为蜂窝煤。但是我们仍然选派青年教师去沿海挂职，是想让发达地区和中部地区建立某种联系，为以后的改革试验作基础。

　　长江商报：沿海教学的模式很先进，我们能不能移植过来？

　　尹国平：在沿海很多学校开始实施网络数字化的时候，我们黄石去年才开始提出教育现代化的理念。并不是我们的认识水平不够，也不是不解放思想，而是湖北的教育现状决定了我们该走一条自主创新的路。

　　我曾经去过阳新的一所学校考察，里面一个班有将近100名学生，为了节省空间，讲台和黑板的间距只能卡下老师一人，老师基本不能有所走动，夏天时里面像蒸笼一样，人根本就走不进去。这个就是现实，我们知道有些沿海发达城市采用西方教学模式，有的地方小班教学，一个老师带十几个学生，但对于湖北的很多地方，这样做不实际。所以说我们学习沿海，但不照搬沿海，学习他们的教学观念，走我们自己的路。

　　长江商报：黄石的教育问题可以说是湖北的共性吗？这些存在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尹国平：黄石的教育可以说是湖北教育的缩影，讲求的是学而优则仕，但是社会的需求是多元化的，如果一些非智力因素得不到认可，那么很难真正的解放思想。很多学校都把所有的孩子当做上清华北大的学生培养，这是违背教育规律的。我们说思想解放不是喊口号，关键要看有什么作用，首先湖北的教育要少走弯路。

　　学校如何指导学生成长，指引他们未来最适合走的路才是关键。比如打篮球能成为大富翁，唱歌也能成为名人。很多时候办学要讲究投入产出，所以我们要引进效益理念，一个老师在课堂上到底让多少学生有收获，这将成为评价老师和教学方式是否成功的标准。

　　本版采写记者 杨春

　　摄影记者 柯皓 实习生 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