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教会我什么

　　去过青藏的人，会染上很大的“瘾”。他们常常一而再、再而三地往那跑。为什么？心有所感，口难说清。去年夏初，和友人驾车去了一趟高原，跑了很长的路，吃了好多碗牛肉面，得到一番不俗的体会。我琢磨许久，方才悟出，自己获得了非常愉悦非常幸福非常富有的知识，而那位值得敬重的授课者，正是默然不语的“高”老师。

　　首先是慢。由于地势险峻，严重缺氧，人在高原上只能慢慢走路，慢慢想事。我平时说话语速快，在巴颜喀拉山上却只能慢慢讲话。这样，许多道理就如一幅山水长卷，在内心徐徐展开。尽管效率不高，步幅不大，但不致出大错和跌跤。因而，一位藏族朋友坚持认为：许多哲学思想，应该是在高原上形成的。

　　微笑是全世界通行的“语言”。我发觉，海拔越高，人情越暖，笑容就越真诚。在高海拔的山口，在百里风雪路上，陌生人之间相互问候，汽车鸣笛致意，甚至主动停下来，关切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步行者是否需要搭车？在藏区，很容易得到一个毡垫、一碗香喷喷的酥油茶。于是，我们这些生活在文明城市的人，终于学会了如何放下戒备心，并摘下自己的假面具，及时回敬对方一个诚挚的笑脸。

　　人间是耐不住寂寞的，每天我们都被大量准垃圾“信息”骚扰着。尤其是某些特想当“师傅”的人，吃了亏的，惦记将教训示人；占了便宜的，大谈成功之道。最可笑的是，自诩得了祖宗真传的“学者”们，一个个赶集似的出版心得———唯恐旁人把他当哑巴卖了。这些“小可怜儿的”，假如眺望连绵厚重的大山以至少一亿年前的姿势屹立在那儿，看到扎陵湖水静默得似一整块厚重的昆仑玉，体会着高原风猛烈地吹打着前胸后背的滋味，或许能知趣地闭上嘴巴。在伟大面前，渺小和无知能自动跳出来。一位年轻朋友说，回家后，他了解自己原来是多么蠢，懂得了三思而行，不再为一点小事动怒；甚至从前不能原谅的人，全一概宽宥，而抑郁、失眠也随风飘远。

　　除了冬虫夏草，高原上还生长一种人间瑰宝——信仰。物欲横流的年代，恐怕不少人都对这朵“灵魂之花”感到陌生了吧？一般地说，有信仰的人是痛苦的，没有信仰的人是快乐的。因为前者需要时时反省、自责、思考——很累；而后者只需放开嘴巴大嚼，伸开手脚攫取就行了。所以，第一次上高原的人，会忽然发现心灵深处空荡荡的，缺了一样极其贵重的圣物。

　　还有忍耐和等待。所有的生物在高原上生长速度缓慢，比如羊，下面养一年就可以上市了，但在这儿一年只长一点点。但不要失望，高原是仁慈和慷慨的，随时都会以意料不到的方式来回馈你。我们这次行程，有幸目睹到藏野驴、黄羊、天鹅、仙鹤们，它们就在路边悠闲地散步，不太怕人。听说有一位老同志，一生都奉献给高原建设，职务、薪水都很“单薄”。就在即将退休返乡之际，他有幸近距离地拍摄到藏野驴。照片公开后，得到国际组织一笔不菲的酬金。

　　这几门“功课”，足够一个人学几辈子的了。高原是世上了不起的一位老师，尽管沉默不语，也没有什么最新“教材”和示范动作，但我坚持认为，每个人的一生中至少应该去一次青藏，注视、体会、敬仰、聆听。《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