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城里的精锐部队

　　

BOPE的行动凌驾在法律之上，非法拷打和暗杀作为BOPE内部正常的调查程序得到政府的默认贩毒团伙在他们控制的范围内，武装力量通常比警察还要精良BOPE的标志是一个正面的头盖骨、两把交叉的手枪和一把匕首。里约热内卢（里约），巴西第二大城市，海滩的人行道用黑色和白色的石子铺成，两种对比最鲜明的颜色，没有修饰和过渡，就像城中的极端贫穷和极端奢华，并肩而立，没有丝毫掩饰。700个贫民窟堂而皇之地盘踞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城市里富人聚集的半山腰，从这里向下望，美丽的沙滩、青翠的山谷、豪华的度假酒店和城市著名的歌舞狂欢尽收眼底，而回过头去，高低歪斜的各种材料草草搭就的民宅，就像一条飘满了彩色垃圾的河流倾泻而下。

　　尽管里约正在开辟着关于贫民窟的旅游线路，但没有人会忽视隐藏在贫穷和简陋后面的危险，是的，这里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城市之一。2002年，《上帝之城》（City Of God）将镜头对准里约贫民窟中生长的孩子，他们沿着暴力、杀人、吸毒和贩毒的路线长大，并将之视为理所当然。《上帝之城》当年的4项奥斯卡提名，使巴西的贫民窟问题得到全世界的普遍关注。2008年，58届柏林电影节落下帷幕，另一部以里约贫民窟为背景的电影《精锐部队》（Tropa de Elite）摘走金熊，它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作一种“反《上帝之城》”的影片，因为它的镜头对准的不是罪恶，而是城市中象征正义的警察。

　　以暴制暴

　　警察突然闯入，与贩毒团伙开火，民众四处逃散，直升机在头顶发出巨大的声响。这并不是《精锐部队》中独有的画面，它经常出现在里约的电视新闻里和贫民窟居民的身边。10年来，尽管政府出台了很多政策，国际团体带来了全世界的捐助，在一些贫民窟居民家中的电视由黑白变成彩色的同时，毒品和暴力却从来没有得到改变。

　　贫民窟内规则的制定者是控制着毒品的帮派。这些重武装的帮派与当地警察的枪战时有发生，很多居民卷入其中丧命，包括很多无辜的儿童。地方警察的武装来自于政府的资助，但这些资助通常会因警察内部的腐败问题而受阻，而贩毒团伙在他们控制的范围内，武装力量通常比警察还要精良，在战斗之后警察提供的收缴物品册上，经常会出现反坦克火箭发射器、重机枪和地雷等重型军火。这种情况在巴西的贫民窟非常普遍，以至于政府不得不在上世纪80年代创立了一个特别的准军事力量的警察特种部队BOPE（Special Police Operations Battalion），专门负责对付贫民窟里的毒贩。这支部队的标志是一个正面的头盖骨、两把交叉的手枪和一把匕首。《精锐部队》聚焦的就是这支队伍。但从创立开始，BOPE的形象就和暴力联系在一起，在很多贫民窟居民眼中，他们甚至比毒贩还要可怕。

　　《精锐部队》的编剧皮蒙特尔（Rodrigo Pimentel），是一个在BOPE服役过12年的退伍老兵。当然，本来打算将之拍摄成纪录片的导演何塞·帕蒂尔哈（José Padilha），还曾经找过20个在BOPE中服役过的人，并进行了详细的采访和整理工作。纪录片是帕蒂尔哈的本行，在《上帝之城》大红大紫的同时，他导演的描写里约热内卢巴士抢劫的纪录片《巴士174》（Bus 174）在圣丹斯电影节上受到众多发行商的追捧。由于采访中20人提到了太多警方腐败的内幕，之后，当警察传讯帕蒂尔哈要求他提供采访的20人名单时，他放弃了拍摄纯粹纪录片的想法。

　　故事的主角是纳新曼多（Nascimento）队长，BOPE内部一个意志坚定的指挥官。他的第一个儿子将在几个星期内出生，他想借机从这份繁重的危险的工作中脱身。所以，他决定寻找接替自己位置的人选。这带给影片两条平行的线索，围绕着两个年轻的BOPE新人——奈托（Neto），雄心勃勃，并很享受与毒贩战斗所带来的成就和快感；马蒂亚斯（Matias），一个住在贫民窟的年轻人，服役的同时还在就读法律课程。纳新曼多打算在这两个年轻人中间选出他的接班人，于是为他们安排了一系列的缉毒特训。

　　影片2007年在巴西上映之后，迅速成为巴西历史上最卖座的电影。尽管一些人批评电影有美化BOPE和暴力之嫌，但帕蒂尔哈却并不在意，“我只是通过警察的视角来看待毒贩和警察的战斗，观众可以自己判断这些警察是好，是坏，或者两者都有。我不想在电影中加入任何自己的道德判断。”但里约贫民窟居民对于电影的评价也许更为准确公正，比如35岁的阿西斯，“我认为这是一部伟大的电影，因为电影里描述的，就发生在我身边。”

　　腐败和意外

　　全部采用手持摄像机拍摄，《精锐部队》是一部快节奏的迷人的电影。它使用了一种分段式的叙事结构，影片完全由章节划分，这种冷静的叙事使能量始终在凝聚，推动着剧情的发展。和《上帝之城》相似，《精锐部队》同样没有回避真实、直接地展现警察与毒贩之间战斗的残酷。不过，电影的警察视角在描述警方系统内根深蒂固的腐败的时候，看上去更加有力，腐败正阻止着公正车轮的运转。

　　每一个辖区的长官都有自己的生意，或者从当地的脱衣舞俱乐部收取保护费，或者将从贩毒团伙手中缴获的枪支再次出售给贩毒团伙从中渔利。那里甚至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一个辖区发生枪战之后，警方通常会将尸体搬运到另一个区，以便他们的报告可以看上去漂亮一点。影片中，尽管BOPE声称要在他们的队伍内消除腐败，但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卷入当地警察这些特殊的规则，同时，这支队伍也因为暴力和暗杀备受指责。但是《精锐部队》并没有把BOPE描述成魔鬼，恰当地说，它只是提醒人们注意到巴西社会的这种现实。街区被贩毒团伙通过暴力控制，唯一改变这种状况的方法似乎只有更严重的暴力。不幸的是，贫民窟的居民们通常也用同样的方法解决问题。

　　《精锐部队》虽然描述了一个如此负面的巴西，但它仍能顺利地在巴西的电影院里公映，这要感谢影片对于暴力、犯罪和腐败的强烈批评，这些批评使里约州政府站在了帕蒂尔哈一边，并且帮助这个土生土长的里约导演躲过了不少麻烦。

　　即便如此，《精锐部队》的拍摄还是生出很多意外枝节。一些技术部门人员在拍摄的贫民窟遭到绑架、囚禁，后来虽都被安全释放，但器材全部失踪；帕蒂尔哈被迫更换拍摄地点，但投资方在阅读过完整剧本之后拒绝再次注资；电影的粗剪版本曾经在剪辑工作室中被盗，之后被私制成DVD在正常渠道销售，这些盗版让更多巴西人成为这部电影的观众；然后是警方找麻烦，他们试图阻止这部电影进入影院，因为被人揭开腐败的伤疤，毕竟是件不光彩的事；最后则是某些 BOPE 成员认为电影丑化了他们的职业。

　　BOPE，这支准军事的警察武装，它在全社会范围内获得的赞誉和批评几乎一样多。《精锐部队》也对政府提出了责难，认为BOPE的行动凌驾在法律之上，非法拷打和暗杀作为BOPE内部正常的调查程序得到政府的默认，从而牵连了更多无辜居民。

　　《精锐部队》是一部刺目的充斥着痛苦的电影，但是它对于里约贫民窟残酷的战斗的描写却因为坚定而迷人。它的风格很接近昆汀·塔兰蒂诺式的结构，而不是像其他同类型电影那样绕来绕去看上去让人费解，比如《通天塔》的墨西哥导演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Alejandro González Inárritu）。“伪纪录片”形式的摄像机运动看上去似乎过于活跃，但至少，它并没有使观众在看电影的时候头晕目眩。最后，这是一部有深度的、富有洞察力的并且经常出现黑色幽默的电影，但它对于社会现实的注释和影响却无比真实。

尹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