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柏林喷向奥斯卡的黑金

　　

《血色黑金》本次获8项奥斯卡提名，重要奖项都有份参与角逐，对于保罗·托马斯·安德森这个38岁美国导演的大师之路，是相当重要的一步。尽管之前在柏林擒过金熊，在戛纳摘过最佳导演，但他之前的奥斯卡之旅却并不如意

　　在《血色黑金》（There Will Be Blood）的前20分钟里，没有一句对白。导演保罗·托马斯·安德森（Paul Thomas Anderson）耐心地将摄影机固定在合适的位置上，耐心地让环境声和音乐塞满整个画面，耐心地一点点营造着20世纪初的美国情绪。

　　一阵刺耳的噪音过后，我们在银幕上看到一个高高的、瘦弱的、孤独的身影，他孤独地在西部荒芜的土地上寻找，他无意中点燃了炸药，他粗鄙地跳进矿井的底部，他看着漆黑的双手，就像正在捧着沉甸甸的黄金。“这是很奇妙的经历。之前，我对一百多年前的美国西部矿业一无所知——我上的戏剧学校一点也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事情。” 丹尼尔·戴·刘易斯（Daniel Day Lewis）说，这个西部石油大亨的故事，正在将他带往第二个奥斯卡影帝。在之前的五个奥斯卡风向标中，丹尼尔独中四元，现在，几乎没有人认为今年的奥斯卡影帝会另有归属。

　　身在柏林电影节参赛的安德森，现在的心情也相当不错，《血色黑金》获8项奥斯卡提名，重要奖项都有份参与角逐，对于一个38岁的美国导演，这是相当重要的一步。尽管之前在柏林擒过金熊，在戛纳摘过最佳导演，但他的奥斯卡之旅却并不如意，两次最佳原创剧本提名但最后皆失之交臂，此次《血色黑金》四处撒网，相信必会有所斩获。同时，此片1月11日在美国全面上映以来，累计票房已达2680万美元，这也是安德森职业生涯的最高点，此前，安德森的最好成绩是《不羁夜》（Boogie Nights）的2640万。

　　华盛顿在齐肩深的石油里

　　1924年，美国《新共和》周刊说，华盛顿全都“在齐肩深的石油里艰难地行进……报纸的记者对别的事情都不写了。在旅馆里，在街道上，在餐桌旁，谈论的唯一题目是石油。国会已经放弃了所有其他事务”。

　　这段话放在国际原油价格在每桶100美元上下波动的今天，似乎也非常合适。在找到其他成熟的替代能源之前，石油将是人们永远的话题。布什执政期间的“9·11”事件、伊拉克战争、对待伊朗的强硬态度、与委内瑞拉左翼政府的对立，每一个重大事件都和石油有关，当然，布什也因此屡次被评为美国最差的总统之一。

　　但在1924年，人们关注石油的焦点是“怀俄明州蒂波特山丑闻”。就在这年的1月14日，泛美石油公司老板爱德华·多赫尼告知参议院，他曾提供10万美元给当时的内政部长艾伯特·Ｂ·福尔，那笔钱是他的儿子把现款“装在一个黑色小手提皮包里”亲自带到福尔的办公室里去的，但他坚称这不是贿赂，而只是一笔老朋友的贷款，他还提供了一些所谓的证据，比如一张被撕掉签名的欠条。

　　但在小酒馆里，没有人会相信多赫尼的这一套。这个在1921年就已经谣言四起的丑闻，民间已经有了多种演绎，但都殊途同归，所有人都认为这个酷似“拳击手”的福尔在收受了大量贿赂之后，才将本来留给海军的备用油田卖给了多赫尼和另一个石油巨头，原因很简单，当时并没有竞标。1927年，作家阿普顿·辛克莱尔根据民间的种种传说，以多赫尼为原型写出了小说《油》，讲述一个非常美国的故事，野心勃勃的石油采掘者普兰威尔（Daniel Plainview）如何在获取石油和财富的同时逐渐丧失了人性。

　　安德森是在伦敦的一家书店偶然翻到这本书的。“当时我非常想家，”他回忆说，“而那本书的封面上是一幅加利福尼亚的图画。”仅仅在看完小说的头150页后，他就完成了剧本创作，其中的主角是包括爱德华·多赫尼在内的许多人的混合体，现在看起来，这个“事半功倍”的改编剧本击中奥斯卡小金人的几率相当大。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在这场石油丑闻中也有一个被不断奚落的总统——沃伦·G·哈定，他长久以来一直在美国总统的评价榜上垫底，甚至为布什垫底。他传说中因为“长相英俊、貌似一位总统”而被推选为共和党候选人进而入主白宫，他私生活失检、两性丑闻迭出，他还在传出石油丑闻初期说过这样的话：“这种谣言我不是第一次才听到，但如果艾伯特·Ｂ·福尔不是个老实人，我就不配当美国总统。”1923年，哈定在旧金山突然去世，一家报纸编辑说这是“一种病，部分由于恐惧，部分由于羞愧，部分由于极度心慌意乱”。

　　当男人面对突如其来的财富

　　《血色黑金》被时间分为三部分：简短的开头是普兰威尔在噪声中走上石油开采的起点；后来大部分时间（约2个小时）都放在1911年，普兰威尔最雄心勃勃扩展事业的时期，他带着儿子一起到加州中部的一个城镇开采油田并和当地的居民和教会发生冲突；最后的半小时则是1927年普兰威尔功成名就后，重点展现其已濒临疯狂和丧失人性的大脑。

　　1948年的影片《浴血金沙》是安德森最喜欢的电影，他也推荐给刘易斯看。亨弗莱·鲍嘉饰演的男主角跟随三个美国人来到墨西哥寻求黄金和财富，像许多西部片一样，这部影片着眼于对心灵的道德审判，男主角究竟应该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巨大财富？“所有关于人生的问题和答案都能在《浴血金沙》中找到，”安德森说，“这部影片是关于贪婪，野心，偏执，以及一个人人性中最坏的部分。当我在写作《血色黑金》时，每天晚上上床睡觉之前我都会看那部电影，然后就让它放着，自己睡去。”

　　当然，《血色黑金》的魅力并不限于石油和人性。实际上，多赫尼本身就是个传奇人物。他以银矿勘探者开始他的生涯，他落到一口矿井里，跌断了双腿，以至于卧病在床，但他善于利用时间来从事研读，成为律师。又据说他用一把小刀击退了山上的一头狮子。到了20世纪20年代，多赫尼已积聚了大量财富。1931年，“丑闻”缘起的10年后，福尔因为受贿40万美元被送进了监狱，但多赫尼被判无罪，并且10年间从未进过监狱。一位参议员曾抱怨说：“在美国，你们不能对一个拥有100万美元的人判决有罪。”

　　一个如此有魅力、够分量的题材，非常适合安德森借此奠定自己在好莱坞的地位。他在某个程度上和爵士乐手Miles Davis非常相似，对自己十分自信，嘴巴总是三句不离脏字，就连进行访谈的时候也是如此，但事实上，两个人都非常内向。安德森对于自己的生活和过去很低调，决不会让自己的照片在杂志封面出现，关于正在进行的电影更是保密，不论任何场合都不会透露。但是另一方面，你却能明显感觉得出他渴望成名的欲望。他曾凭借描述美国20世纪70年代色情产业的电影《不羁夜》扬名天下，让汤姆·克鲁斯亲自致电渴望合作，但这并不够体面，大师需要寂静和广袤，美国西部的沙漠显然正是如此。

　　安德森的大师之路自然也少不了魅力无边的刘易斯的帮助。这个公认的演技了得的拿着爱尔兰护照的英国人，曾经在《杰克和罗斯的歌谣》中自己打造餐桌，在《我的左脚》拍摄期间练成了用脚趾拾针，在《因父之名》拍摄中把自己关进了监狱，但刘易斯认为这只是某种表面功课，“人们认为体验角色的过程就是学着坐轮椅或者被锁进监狱里，但这些都是表面的部分。我所参演的绝大多数电影都会引领我进入一种对我而言完全是神秘和未知的生活，而我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能够让这样的生活对其他人产生启发或意义。”但为了出演《血色黑金》，他还是花了将近两年时间研究故事背景，并且熟练地掌握了1900年左右加利福尼亚石油工人使用的各种工具。

　　当一个男人年轻时，面对突如其来的财富和声望，应该如何应对？现实的多赫尼和虚构的普兰威尔已经成为过往，51岁的刘易斯在一段放荡的生活之后也已归于平静，现在这个问题正摆在38岁的安德森面前。

尹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