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农垦改革大幕拉开

　　海南农垦林产集团成立大会上，海南省省长罗保铭(左四)和海南农垦总局局长王一新(右四)揭牌。(韩勤摄)2008年元旦刚刚过去，国务院的一个工作小组悄然来到依然花红树绿的海南省。

　　知情人士透露，该工作组肩负着国务院领导交付的一个特殊使命：为海南农垦改革“算清账”，确定中央政府将海南农垦“下嫁”地方政府管理的时候，付多少“陪嫁”比较合适。据估计，这笔丰厚的陪嫁费将达数十亿元。

　　而海南农垦总局负责人对《经济参考报》记者说，虽然国家有可能对海南农垦改革给予一定数额的支持，但是由于海南农垦涉及人口多达百万，历史欠账较多，海南农垦真正要走出困境，需要的是励精图治，推进全面改革。目前，该改革蓝图已经绘就，正在紧张实施过程中。

　　专家指出，海南农垦存在的问题，在全国多个农垦地区都存在。海南农垦制度改革，从某种程度上为我国持续了50多年的农垦制度改革，闯出一条新路，其影响是十分深远的。

　　雄狮酣睡，昔日贡献大户今成制约海南全省发展的因素

　　冬日的海南阳光明媚，蓝天白云下高耸的橄榄树、整齐的胡椒田、满山遍野的橡胶树随风起舞。在中午略显炎热的空气里，记者来到了位于海南省东部万宁市的东岭农场。

　　农场场长肖武正忙得不亦乐乎，前所未有的生存压力使他寝食难安。原来，该农场曾经是整个海南农垦系统天然橡胶生产的主力军之一，2005年年产胶达2300吨。但是，2006年夏季一场突如其来的“达维”台风在该农场地区登陆，致使该农场遭遇重大损失，当年胶产量只有930吨。2007年虽然全力抢救，产量也只有1100吨。

　　对于农场的损失，2006年省农垦总局对其进行了全额补贴。2007年5月，新任农垦总局局长王一新上任。王一新提出了农垦系统首先立足自身挖潜自救的要求，局机关立即把已经立项、马上动工的机关大楼停建，将省下来的两亿元资金用于改善民生方面最迫切的事情。同样，对亏损企业的亏损补贴也大幅缩减。东岭农场的补贴额一下子缩减了70%，大部分损失需要由企业自己消化。萧场长的压力可想而知了。

　　东岭农场遇到的情况，是整个海南农垦情况的缩影。

　　海南农垦创建于1952年，目前有户籍人口102.71万人，约占全省1/8，土地面积1282万亩，约占全省1/4，是我国仅次于新疆农垦的农垦系统。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的很长一段时期内，海南农垦凭借天然橡胶优势，曾经是全省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为巩固南疆国防、带动海南经济发挥了积极作用。然而，最近一些年来，受国内橡胶和其他各类农产品市场环境的变化，以及体制原因的影响，海南农垦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时期。

　　一是社会负担沉重，企业无力承担。目前海南农垦有各类学校500多所，医院近100所，公安派出所90多个，垦区内的水电路等各项基础设施和教育卫生治安民政开支全部由企业承担，2006年虽然为此支付了18亿元，但是远远不能满足实际需要。垦区内干部职工工资、离退休人员养老金、教职工工资长期明显低于当地同类人员水平。

　　二是基础设施落后，饮水安全、农场道路、职工住房等方面与地方存在较大差距。

　　三是民生问题突出。目前全垦区有29万多人的困难群体，占垦区总人口的30%；由农村并入农场的“并场队”问题尚未根本解决，已经严重影响垦区乃至全海南省的和谐稳定。可以说，垦区经济落后，已经成为海南经济发展的掣肘。

　　对于海南农垦出现的问题，中央十分重视。国务院领导同志多次做出重要的指示和批示。2007年5月底，国务院领导再次批示指出，海南农垦存在的问题要尽早改革。

　　2008年1月初，国务院“海南农垦管理体制改革工作小组”组长、国家财政部副部长廖晓军一行，就海南农垦改革问题进行了专题调研。廖晓军表示，海南农垦在历史上为国家和地方做出很大贡献，这个历史不能抹杀。王一新则把海南农垦比喻为“雄狮酣睡”。他说，“海南农垦是手捧金饭碗，脚踩金土地。只是因为自身思想不够解放，资源价值才没有得到释放。只要我们抖擞精神，通过改革打掉思想观念上的牢笼，农垦这头雄狮一定会笑傲海南”。

　　中央确定：将海南农垦下放地方管理

　　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造成海南农垦当前困境的原因很多，中央和地方“省部”共管的格局是十分重要的因素之一。这种体制在历史上曾经起到了积极作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其掣肘也越来越明显，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其一，中央的惠农政策，难以落实到农垦系统。近年来，为了支持农村和中西部地区的发展，国务院在农村道路建设、电网改造、义务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保障方面，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但是，由于海南农垦从法律上来说是中央企业，国家在向海南省拨付有关款项的时候，每次都将海南农垦排除在外，公共财政的阳光难以照耀到垦区。海南省在安排各项资金的时候，也将垦区排除在外，这是海南农垦目前困境的重要原因之一。

　　其二，由于责权不统一，出现了管理真空，导致寻租现象严重，基础管理薄弱。知情人士向记者反映，由于人与事分散管理，某种程度上致使海南农垦基础管理比较松散，部分领域腐败现象比较严重，该出台的政策、该采取的措施，难以正常落实。一位刚来农垦工作的干部吃惊地发现，在偌大的农垦系统竟然没有专人管预算，财务执行随意性很大，很多事情先花钱后预算，定额管理几乎没有，造成很多企业负债多、亏损多。其他方面如人事管理、薪酬管理、投资管理等方面，大都比较松散。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经过反复研究，海南省向国务院提出了将农垦下放到地方政府管理的思路，2007年向国务院专门报送了加快推进农垦体制改革与发展的请示。国务院领导对海南农垦管理体制改革高度重视，主要领导同志分别作了重要批示。国务院明确由财政部牵头，国家发改委、农业部、中农办、国务院研究室等几个部委联合组成了海南农垦管理体制改革工作小组。经过紧张工作，该工作组已经于2007年底完成了海南农垦改革的方案起草工作，并上报了国务院。国务院已经原则同意将海南农垦下放到地方管理，实现权责统一。根据记者了解的情况，由于海南农垦在农村用电、供水、道路、教师工资等方面积累的历史欠账较多，海南省向中央提出的补贴资金达40亿元。

　　此次廖晓军率国务院工作组来琼，就是要就该补贴的细节问题进行核实与协商。据来自农业部的消息，在海南期间廖晓军说，现在海南农垦的发展落后于地方，是体制限制和机制不灵束缚了农垦人的手脚，现在的改革就是为企业彻底松绑。他明确指出，有党中央和国务院的重视，中央财政一定全力支持海南农垦改革。在清理资产整体划转方面，在确定基数下拨方面，在过渡期补助以及专项资金的倾斜方面，都会尽力而为。

　　改革思路：八大集团组成航母编队抢攻市场

　　然而，正如王一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所说的那样，海南农垦改革需要中央的资金支持，但是海南农垦改革的重点，是用发展来解决困难和问题，不能靠输血过活。目前，在海南农垦发展史上最为波澜壮阔的一幅蓝图已经绘就，正在梯次落实，具体地说就是依托海南农垦的独特优势，组建八大企业集团，形成企业航母编队集体出现在国内外市场，在比较短的时期使企业效益大幅好转。

　　第一个是橡胶集团。橡胶集团是于2005年3月挂牌成立的，这个集团是目前我国最大的天然橡胶产业集团，也是海南农垦生存的基础，是这个航母编队的“航空母舰”。

　　第二个是林产集团。该集团已于2007年11月挂牌运作，今后将通过经济和行政手段，把每年30万方米橡胶更新木材、60万吨人工造林木材控制起来，实行统一加工、统一品牌、统一经营，把资源优势转化为产业优势。

　　第三个是地产集团。海南农垦有相对丰富的土地资源，与其让别人来开发，还不如自己主动来开发赚钱，用土地开发、房地产开发获得的收益，解决农垦的民生问题。这个集团已于2007年12月28日创建。

　　第四个是畜牧集团。海南省被国家评为“无疫区”，发展畜牧业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目前，正在和国内大的、有影响力的畜牧类加工企业洽谈合作事宜，希望把特色优势能够发挥出来。这个集团将今年一季度挂牌运作。

　　第五个是物流集团。海南农垦有做好物流的强大基础，每年大约有20万吨橡胶、200多万亩的热带作物、瓜果蔬菜要运销到内地；有30万方木材、60万吨人造林需要运输。这个集团争取今年一季度挂牌运作。

　　第六个是旅游集团。旅游业是海南两大优势产业之一，海南农垦拥有一批温泉、海滩、漂流、山水等优势旅游资源，现在基本上都没有开发。

　　第七个是农工贸集团。热带农业是海南的另外一大优势产业，海南农垦具有发展现代热带农业的诸多优势，未来将考虑通过集约化、品牌化的方式，做大做强海南农垦的优势农业，将一大批以海南农垦为品牌的水果、蔬菜、食品推向全国甚至全球市场。

　　第八个是财务金融和资产管理方面的公司。未来考虑组建财务和资产管理公司，以提高资金使用效率、降低财务成本为目标，对外整合和理顺各项投资项目，对内合理调配和管理资金，进一步发挥海南农垦的整体优势。

　　内部管理：七大措施全面锤炼现代企业管理制度

　　目前，海南农垦既从事企业经营，又承担大量的行政社会管理职能，没有形成农垦的核心价值观，没有把企业利益最大化和职工利益最大化放在首位。海南农垦改革的另外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加快推进农垦内部的各项改革，不断完善经营管理，以七大措施全面锤炼企业的现代企业制度。

　　一是加快推进农垦内部政企、社企分开。在中央对海南农垦改革方案正式批复体制下划后，将尽快在农垦内部实行政企、社企分开。省农垦总局作为行政机关，主要从事行政社会管理，负责农垦的社会和民生事业；省农垦总公司则按照市场规律，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用企业的办法来管理发展产业。两者相对分离、互不干涉。

　　二是规划农场布局，优化简化管理层级。目前农垦共有大小农场90个，管理幅度大、层级多，运营成本高。目前海南农垦总局正在聘请专业部门做好农场整体规划，加快农场布局整合优化，2007年12月28日，已经完成了龙江农场和珠碧江农场、南海农场和定安热作所合并。

　　三是以产权制度改革为核心，积极探索多种形式符合农垦特点的职工家庭长期承包经营。

　　四是完善和强化敏感项目管理机制。在敏感问题上，规范管理，堵塞漏洞。

　　五是着手推行全面预算管理，把收入与支出全部纳入财务预算，规范收支环节，控制资金使用的随意性，增加资金使用的透明度。

　　六是初步实行农垦内部资金集中管理。从2007年10月起，海南农垦利用农业银行的现金管理平台，对农垦内部企业，包括橡胶集团公司各分公司资金存量实行限额控制，在两个月内偿还银行贷款八亿多元。

　　七是着手建立薪酬管理体系。目前正在聘请专业的人力资源顾问公司，按照现代企业制度的要求，建立垦区企业科学的薪酬管理体系，争取在今年6月出台方案。王一新对记者说，上述七项改革几乎涵盖了海南农垦的方方面面，看似简单实际上推进起来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但是这又是海南农垦迈向现代企业制度的不二道路。

　　对海南省发展和全国农垦体制改革具有重要意义

　　就对海南农垦改革的评价问题，记者采访了自2005年以来就一直关注农垦改革的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常清。

　　常清说，农垦制度是我国在特殊历史时期延续下来的一套集军、工、农特征为一体的农业组织形式，在历史上对我国国防和经济建设发挥过重大作用。目前，全国农垦系统有1000多万人口，数千个农场，分布在全国30个省市区。此次海南农垦改革，可以总结为“国家补贴放权，地方政企分开，企业产业化经营”。这三个方面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常清认为，海南农垦的特点与全国很多地方的农场很相似，海南农垦的上述做法，完全可以在全国推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海南农垦改革进展如何，对于深化全国农垦体制改革意义重大。

　　专家们的看法，在记者的实地采访中得到了验证。在东岭农场红园队，记者看到职工住房整齐宽敞，队区道路干净笔直，人们在娱乐室、学习室里游艺学习，呈现出一幅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欣欣向荣的景象。据海南省农垦总局宣传部的同志介绍，海南全垦区在经济并不宽裕的情况下，从10年前就开始逐步建设“文明生态队”。这些队实现了“环境净化、场队绿化、道路硬化、住宅平顶化、饮水自来化、夜晚亮化”的“六化工程”，已经接近中央提出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要求。目前，全垦区已经有文明生态队(村)1154个，涵盖了垦区25万人口。随着垦区改革的深入经济条件的改善，将在2010年完成全垦区70%文明生态队(村)的建设，建设起更高水平的文明生态农场。

　　王一新则对记者说，海南农垦的文明生态农场如果能够在更高水平上建设好，并覆盖到全部垦区百万人口，就可以在占全海南省近四分之一的人口、八分之一的土地上率先建设起社会主义新农村，这对垦区群众的生活、对海南全省的发展大局，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这是一项前人没有从事过的十分伟大的工作，是历史赋予我们这一代人的机遇和使命，我们有信心把这项工作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