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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软实力:总有一种向好的期待——专访哈佛大学教授杜维明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1月26日 00:34 21世纪经济报道

  本报记者 谷重庆 胡敬艳

  今年是美国的大选年,全世界都关注。随着中国的发展,世界也开始日益重视中国,中国正在不断学习如何在国际社会中担负合适的责任和角色。当然,一国在国际社会中的形象和其真实的客观事实不一定完全相符,尤其是在一个国家快速发展,改变既往格局的时候,怀疑、误解、矛盾和冲突都时有发生。对于中国来说,国际上,如何在自身发展与利益相关方共同发展之间达成一个平衡,是中国需要重视的问题。

  君子和而不同,在多样化的世界中可以保持和谐是大多数国家在历史上的愿望,但人类历史又多次证明其实现的艰难。如何追寻一种更为美好的国际秩序,既符合中国的根本利益,也有利于世界的长久发展。对于中国来说,治理好内政,重视与各方共赢将是未来的关键。为此,本报记者趁哈佛大学教授、长江商学院名誉教授杜维明先生在三亚参加"2008长江年度论坛暨长江年度人物颁奖礼"的机会,对其进行了专访。

  美国大选年的中国问题

  <21世纪>:最近美国大选很激烈,在竞选的过程中,我们看到候选人往往对中美贸易关系比较关注,尤其是民主党候选人,像希拉里就宣称当选之后要让主权财富基金提高透明度,奥巴马甚至曾经宣称反对中国玩具。但另一方面,最近美国著名的<外交>杂志上刊登了普林斯顿大学国际关系学教授艾肯拜瑞(John Ikenbarry)一篇题为<中国的崛起与西方的未来>的文章,里面提出美国的根本利益是维护二战后形成的包括WTO、IMF、世界银行和联合国等在内的政治经济体系,因为这一体系将会有效的容纳一个更为强大的中国,可以有效地调节实力对比发生变化之后各国可能发生的紧张关系。似乎美国人对于中国等国的发展存在有些矛盾的心理或者看法,您是怎么看的?

  杜维明:我觉得面对中国的和平发展,美国可能有多种观点。一种是现阶段以布什为代表的基督教右派和市场原教旨主义的结合。这种非神圣的联盟,还在宣扬贸易自由。因为美国保护主义的力量非常强大,特别是在农业和制造业领域。而市场原教旨主义对自由贸易原则比较重视,所以共和党也没有像民主党那样,对工人利益特别注重,那么现在看来民主党的胜利将是不可避免的。

  因为美国的政治都是地方政治,美国的总统不太可能跳出美国利益之外,通过联合国和国际组织来解决贸易争端。但是在这样的氛围中,美国政府与中国的贸易经济纠纷可能会增多,至少在总统竞选策略上会强调这方面。

  另外,如你所说,像普林斯顿大学的艾肯拜瑞提出来的另一种观点是,如果美国要维持国力,发展软实力,就应该使中国融入以维护美国为主的世界经济体系中。因为从长远来看,世界多元化的格局已经出现。以前说的三极世界——北美、欧盟和东亚已经不能维持,因为俄罗斯、印度、巴西这几个处在迅速发展中的大国,其影响力越来越大。欧洲国家,不管是意大利、法国、德国,还是英国,在不断前进的经济大潮中,多多少少被边缘化了,这对它们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在这种形势下,我认为美国必须有全球化的思维,通过各种国际组织来发挥美国的优势。这当然有点理想主义,但是我认为美国知识界考虑这个问题的人数应该不少。

  在"9·11"事件发生以后,全世界都同情美国。如果美国当时利用国际上的这种善意,形成一种国际对话,而非冲突性抗击的话,那么美国在国际社会中不管是国家形象,还是运作空间,都会改变。

  大选结束以后,我认为美国政府新任的领导人会在经贸领域向中国施加更大的压力,这将对中国的外部环境十分不利。这是因为美国经济在2008年会碰到很大的挑战,美国政府为了国内的现实需要,很可能不可避免地夸大中国对美国的制造业的威胁,这样一来政治上中国就可能成为"替罪羊"。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印度同中国一样发展迅速,但没有成为美国施压的对象。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当然很多,但其中一点在于印度是英语世界,对外联系比较广泛;另外还有就是印度是非常分化的国家,没有一个强势的政府可以作为批判的对象。

  <21世纪>:但我们中国人在阅读美国的主流媒体,包括<时代>、<华尔街日报>和<外交>时,总会感到比较明显的西方中心论思想,似乎他们总是比我们先进很多,他们是用一种大哥哥看小弟弟的眼光在思考别国,包括西方国家最近对俄罗斯的很多批评也有这个问题,您觉得呢?

  杜维明:欧洲中心主义和西方中心主义在发达国家是根深蒂固的。有一个印度学者曾经跟我说,他每一次到哈佛演讲,虽然有很多人对他很尊重,但感觉却仍然很不好。因为美国人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印度的现在是美国长远的过去,而美国的现在,却是印度遥远的未来。从一个直线发展的趋势来看,美国对中国也是这个态度,好像中国的发展水平对美国来说还有150年的距离。

  <21世纪>:但另一方面他们似乎又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来看中国这些国家,例如中国发展很快,但也有不少社会问题,而西方的媒体往往喜欢报道中国社会的阴暗面。在国际问题上,也经常对中国持有批评态度。

  杜维明:美国怀疑的心理是很强的。比如美国媒体,也不完全是针对中国,但都喜欢挖掘其他国家的阴暗面。因为中国的经济发展特别快,国际影响力越来越大,而且中国有一些年轻人的自信也表现得有一点傲慢。在这样的心态之下,这就变成了一个复杂的大问题,而且这个情况最近恐怕还不会改变。

  <21世纪>:您刚才说西方中心论在发达国家是根深蒂固的,我记得过去采访您,您反复提到要建立一个多元的世界,但假如像美国这样的国家,想问题做事情什么都是从自己这个中心出发,对人家持有怀疑态度,解决问题也不依靠更具合法性和权威的国际体系,而是联合几个盟友就出发了,例如伊拉克战争,那这样估计各个国家之间的对话都比较难。

  杜维明:对,对话非常困难,就因为它是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国家。

  历史地来看,美国本身的变化是很大的。加利福尼亚州、得克萨斯州、佛罗里达州等地方,现在讲西班牙语的人急速增加,而且美国现在的移民可以保持双重国籍,所以美国现在担心英语是否还能保持绝对主流的地位。

  另外,美国白人信教的人数有所减少,其他种族的力量在不断加强。这种情况下会产生两种不同的反应,一种是接受文化多样性,以多样性来作为美国将来发展的倾向;另外一种是更要坚持美国的文化特色。美国就是西方国家的典范,这两种力量在美国都很盛行,而且中间的矛盾冲突也很大。

  "我是谁"

  <21世纪>:也就是说美国自身存在"我到底是谁"这样一个问题。

  杜维明:美国自身认同的问题很大。但中国也存在相似的问题,特别是中国的媒体、政府和企业,要问一下自己,我要塑造的中国的文化认同是什么?也就是自我的形象是什么。国际上现在有人指责中国为了原材料和能源而四处投资,这也许是保护主义的言辞,但中国要问一下自己,我们的发展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别国投资发展的时候,如何可以和当地居民一起达到共赢。现在中国在东南亚和非洲的外交都做得不错,这方面已经取得了一些效果。

  同时,中国国内现在遇到了不少困难,有贫富不均的问题,尤其是社会存在愤愤不平之气,还有比如说民营企业的问题,怎样给它一个更为宽广的发展空间,这些问题都要理性地讨论。

  实际上,一个国家对内部问题如何处理,对其外部形象是会有影响的。现在的世界是完全开放的,任何一个地方不可能说是处于密封状态。

  <21世纪>:您的意思是说假如一个国家在内部治理上很多问题处理得不好,那么外部的形象也会在国际上大受影响?

  杜维明:对。公开性、透明度和信赖机制,这些都是要经过检验的,不能只是一时的策略。毕竟中国那么大,现在又有那么多不同的人从不同的地方来观察中国。

  <21世纪>:现在美国保护主义很强,而中国近三十年的经济发展,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对外开放、出口。但假如以后美国实行了贸易保护主义的政策,本质上对美国这也是不利的,但对中国也很不利,这会不会造成像亨廷顿所说的"文明的冲突"呢?

  杜维明:不一定是文明的冲突,但激烈的贸易对抗会造成非常不好的情况。从中国本身看,出口增长很快,但内需不旺,怎么样可以把内需带动起来?为了寻找这两方面更好的平衡点,人民币的升值速度到底应该多大?当然,我不是做经济研究的,但这些变化都存在冒险性,都是变数。

  但是我觉得在一个变化的过程中,比如中美相互了解的过程中,中国心目中美国的形象确实经过了很多变化、冲突和矛盾,美国人认识的中国也是如此。但两国的形象在对方国的民间都有深厚的基础,应该在这个基础上慢慢的建构,大家可以以平常心来对待这个过程。

  <21世纪>:其实现在对于国际上经常提到的中国的一些问题,中国自己也在不停地做努力转型,例如扩大内需、收入分配改革等,但您觉得速度是否可以匹配呢?

  杜维明:这点现在还不能断言,国际的情况是一个变数,国内的情况也是一个变数。这里面的问题相当复杂,如果这些问题能够得到暂时的解决,我想再往长一点看情况会好转。

  <21世纪>:感觉您从长期来看还是稍微有一点乐观的。

  杜维明:不能说乐观,我现在只能说目前有很多未知数。我们在现实上要考虑中国的困境,但是,总有一种向好的期待会成为指导我们如何应对的基本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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