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人玫瑰，手有余刺”的恐惧

　　■赵志疆

　　连日来，两则新闻颇为引人关注。

　　其一：18日，江苏一名94岁的老太太在去菜市场买菜途中不慎滑倒在积雪上不能动弹。周围群众害怕救助会惹出麻烦，于是便一直任其躺在那里。

　　其二：17日清晨，扬州一位老太太不小心摔了一跤，一位小伙见状赶紧上前搀扶起老人，但小伙的伙伴却嚷道：“你赶紧松手，老太要是说是你撞倒的，你麻烦可就大了！”小伙马上松手跑掉，老太再次摔到地上，伤势因此变得更加严重。

　　同一媒体连续发出近乎同质的报道，可以看出，在媒体看来，掩藏在新闻幕后的社会背景远比新闻事实更值得追问。如果新闻报道客观准确的话，如此持续关注必然是想传递一种耐人寻味的信息，抑或打捞一段即将被人忘却的记忆片断——没错，那就是“南京彭宇案”。

　　南京男子彭宇因搀扶摔倒的老太太，反而被告上法庭。法院判决认为，“彭宇自认其是第一个下车的人，从常理分析，他与老太太相撞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不是彭宇撞的老太太，他完全不用送她去医院”。据此，法院一审判决彭宇承担原告40％的损失，即4．5万余元。判决一出，舆论为之哗然。不仅在于案情的扑朔迷离和证据的不足，更在于法官别出心裁地依据“常理分析”，以及所谓“常理”所展示出的人与人之间冷漠的定义。

　　摔倒在街头的老人不要轻易去扶，否则就有可能引火上身。这是很多人言语相传的“人生体验”，当然，这里面包含着太多主观臆断的成分。然而，当同样的内容经由法官亲口宣布并将此作为判案的依据的时候，无疑使人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至此，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不愿助人为乐，以及为什么太多的见义勇为者无奈被人视为“另类”——因为那样的行为原本就违背“常理”，不仅不容易为外人所轻易接受，甚至还有可能成为自己犯下过失的“铁证”。

　　“彭宇案”宣判之前，彭宇曾坚持说“以后碰到这种事还会出手相助”；判决过后，他却若有所思地改口说，以后“再不会这么冲动了”。从彭宇条件反射般施以援手，到扬州小伙先援助后松手的心理波动，再到人们面对94岁老太太时的熟视无睹，面对同样的人和事，旁观者的心态不断起着变化，伴随着莫名恐惧的增加，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正在逐渐减退，冷漠却在无休止蔓延，而这一切仿佛恰恰验证了“彭宇案”所谓的“常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任由这样的“常理”继续大行其道，再有类似老人跌倒的场景，熟视无睹的旁观者恐怕连丝毫恻隐之心都不会再有，遑论搀扶？这难道就是标榜“常理”者所希望得到的最终结果？

　　实际上，只要类似植根于冷漠的“常理”依然在左右着人们的判断，类似老人跌倒无人帮扶的事情就将继续发生，大不了变换一下时间和地点而已。以此来重新回顾“彭宇案”，甚至可以做出这样的联想——正是那一位南京老太太变相剥夺了无数老太太接受帮扶的权利。

　　当然，我这样说并不是否定南京老太太为自己辩护的权利，只是想说，辨明其中是非曲直，法官理应拿出更多具有说服力的证据，一味仰仗“冷漠的常理”，终不免要以毁灭人性来作为代价。

　　倘若“授人玫瑰”非但不可能“手有余香”，反倒是“手有余刺”的话，谁还会一如既往地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