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共和的尼泊尔

　　本报记者张凤安

　　尼泊尔的国旗与众不同，是三角形的，全世界独此一家，而且是上小下大两个三角形相连。

　　三角形代表着稳定。虽然过去半个世纪，尼泊尔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面临一次动荡或变革，但这个国家政局的走向始终由三股力量的博弈所决定，它们是:王室、首相家族牵头的多党联盟和尼泊尔共产党。

　　2007年12月28日，是决定这三大力量命运的时刻:尼泊尔临时议会以270票赞成、3票反对的绝对优势通过临时宪法修正案，宣布尼泊尔将废除君主立宪制，成为"联邦民主共和国"。

　　60岁的贾南德拉就此成为延续240年的沙阿王朝的末代国王。王室力量将彻底淡出历史舞台。

　　现任首相、85岁的J·柯伊拉腊是尼泊尔最大政党大会党的领导人。未来与他竞争的将是54岁的尼泊尔共产党(毛主义)的领导人普拉昌达，以及尼泊尔共产党(联合马列)的内帕尔。

　　三股政治力量随着王室的退出减为两股。最新消息说，尼泊尔的国旗可能也要修改。这一切意味着，这个被誉为"伟大小山"的国家将取消君主立宪制，走上共和制之路。

　　非常家族

　　临时议会决定废除君主制的那天，23岁的尼莫尔正在万里之外中国广州的农学院里迎来第一个科目的期末考。

　　祖国的巨变没有影响这位来华3年的尼泊尔留学生的紧张复习。"刚又和在国内的父亲通了电话。"2007年1月6日晚，尼莫尔告诉记者，每次父子俩通国际电话时，都从不谈国内的政治，尽管父亲就是眼下执政的尼泊尔大会党的元老人物。

　　尼莫尔说，他也是从网上报道中得知，父亲所在的大会党的领袖J·柯伊拉腊最有可能成为新的尼泊尔联邦民主共和国的第一任首相。

　　尼莫尔从小就从父亲那里知道，柯伊拉腊家族是尼泊尔政坛的长青树，半个世纪以来，这个显赫家族已经先后为这个雪山内陆国家贡献了3位首相。

　　柯伊拉腊家族的一大贡献是帮助尼泊尔国王推翻了拉纳家族100年的实权统治。

　　1814年，英国入侵尼泊尔，次年迫使沙阿王朝签订不平等的<塞哥里条约>，把尼南部约1万平方公里土地割让给英属印度。英国人还逼迫尼泊尔王室关闭了所有的边境，只允许英国人作为唯一的外国人群居住在尼境内，这种状况持续到1951年。

　　亲英的廓尔喀军人忠格·巴哈杜尔·拉纳1846年发动政变，自封首相，国王大权旁落，沦为傀儡。自此拉纳家族世袭首相，实行了长达100多年的军事独裁统治。

　　柯伊拉腊家族在与英军和拉纳家族的斗争中流亡印度。J·柯伊拉腊就在这一时期出生于印度比哈尔邦。这位家族最小的儿子还没来得及读完高中，就投身到反对拉纳的斗争中。

　　1951年2月，拉纳家族终于交出政权。特里布万国王颁布临时宪法，实行君主立宪。作为尼大会党的领导人，J·柯伊拉腊的大哥M·P·柯伊拉腊于当年10月出任立宪制下的首任首相。

　　8年后，1959年，贾南德拉的父亲马亨德拉国王颁布尼泊尔的第一部宪法，成立两院制议会，并举行了尼泊尔历史上第一次大选，这次，轮到J·柯伊拉腊的二哥B·P·柯伊拉腊在选举中胜出，成为尼泊尔历史上首位民选首相。

　　这位柯伊拉腊1960年曾来中国访问，毛泽东在杭州西湖边对他说:"我想到尼泊尔游泳。"柯伊拉腊回答:"那要经过印度。"

　　"提起B·P·柯伊拉腊，现在老一代的尼泊尔人还在怀念他。"尼莫尔说。

　　最后的沙阿王朝

　　让国内外瞠目的是，这位口碑不错的B·P·柯伊拉腊执政仅仅两年，就在1961年突然被马亨德拉国王下令逮捕。国王解散了以他为首的大会党内阁以及议会两院，亲自执掌全部行政权，之后又宣布取缔一切政党活动。时任大会党莫朗区主席的J·柯伊拉腊也被捕入狱。之后，马亨德拉于1962年颁布新宪法，规定尼为印度教君主国，国王再度拥有无上的权力。

　　柯伊拉腊家族再次避难印度，直到1990年加德满都发生要求还政于政党政治的"人民运动"，已经65岁的J·柯伊拉腊才得以回国，并在1991年作为大会党领袖的他被推选为首相，并在之后经历了5个首相任期。

　　那时的尼莫尔刚到上小学的年龄，他记得小时候每天走路上学时都要经过J·柯伊拉腊家的门口。父亲当时是大会党加德满都区的负责人，常进出首相官邸商议政事。这一时期，J·柯伊拉腊在2000年说服国王停止与尼共武装的交战，以实现民族和解。

　　但一年后，2001年6月2日，王宫惊变，29岁的王储迪彭德拉在连续开枪射杀比兰德拉国王、王后、太子和公主后自杀身亡。

　　王室血案震惊世界，也结束了尼泊尔10年来大体稳定的政局。J·柯伊拉腊政府倒台，摄政王贾南德拉登基，是为沙阿王朝的第十一位君主。迎接新国王加冕典礼的是首都的大暴动。贾南德拉以政府平定国内叛乱不力为由，宣布解散议会，罢免首相。

　　历史似乎又重回1960年的君主干政时代。本来，1990年"人民运动"后颁布的新宪法规定，尼是一个实行多党民主制和君主立宪制的印度教王国。宪法承认国王为国家元首和武装部队统帅，是"国家统一和人民团结的象征"。作为交换，在比兰德拉时代，国王一直保持超脱姿态，不干预政府运作，议会各党派与王室也因此相安无事。而尼泊尔的普通百姓多数是虔诚的印度教徒，他们仍将新国王视为臣民的"保护神"。

　　如今，贾南德拉打破了这一平衡，由此引起剧烈反弹。3年后，2005年1月18日，贾南德拉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废止民选政府，亲自执掌军政大权。全国所有的通讯联络，包括固定电话、手机和无线电台、电视广播等都一度被关闭。

　　这些举措没有压制住反对党的活动。2006年4月，尼泊尔爆发规模空前的民众运动。尼泊尔共产党(毛主义)联合其他政党，动员数万人冲进首都，突破防暴军警封锁，直逼市中心的王宫。贾南德拉被迫宣布恢复废止4年之久的议会，交出执政大权。

　　在6年的王室与多党联盟的拉锯战里，动荡的时局使许多工程师逃离加德满都。尼莫尔学理工科的哥哥也远渡重洋去了美国读书，毕业后留在了那里。尼莫尔则来到了中国。一家人从此天各一方。

　　共和元年

　　卷土重来的多党议会开始一一剥夺国王的权力。2006年5月，尼泊尔议会通过决议案，解除国王拥有的一切特权，规定尼泊尔为"世俗国家"，议会成为全国最高权力决策机构，包括指定王位继承人的权力也被收归议会所有。国王不再拥有军队总司令头衔，军队的调遣及最高统帅的任命由大臣会议决定，并经议会批准。

　　国王财产与收入的免税特权也被取消，王宫预算开支由议会决定;内阁会议大幅削减享受津贴的王室家族成员。根据新规定，今后只有国王、王后、王储、王储妃和王后的母亲可以享受王室津贴。

　　到了2007年6月，尼泊尔临时议会通过临时宪法第二修正案，第一次讨论通过了废除君主制的可能性。至此，君主制在尼泊尔已摇摇欲坠。

　　又过了6个月，2007年12月23日，尼泊尔执政的七党联盟领导人签署协议，决定废除君主制。28日，宣布尼泊尔将成为"联邦民主共和国"的临时宪法修正案获得尼泊尔临时议会通过。

　　尼泊尔终于来到了共和制的大门前。

　　随着议会政治卷土重来，J·柯伊拉腊再次被推向政治舞台的中心。但此时，他的身体已成为他最大的政敌。一年前，84岁的他躺在病床上，缺席了他第五个任期的首相就职仪式。此后一年间，他不仅未能赴议会宣读政府报告，连首相宣誓仪式也只能在病榻上举行。2007年6 月底他刚从曼谷接受完前列腺激光治疗回国，7月3日又因肺炎发作住院，以致尼泊尔第二大政党尼共(联合马列)总书记M.K.内帕尔已失去耐心，认为首相的健康状况影响新政府的工作，应考虑向合适的人选移交权力。

　　尽管有传言称内帕尔有可能接替J·柯伊拉腊，其本人也不乏支持者，但J·柯伊拉腊在统领七政党联合执政中所表现的号召力，在与尼共、议会、国王及国际势力周旋时展现出的平衡技巧，目前在国内尚无人可替代。他仍然是废除君主制后联邦共和国第一任首相的最大热选。

　　经受了多年动乱，厌倦了首都市中心纳拉扬希蒂王宫门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剧目，全国上下对实现国家和平与发展充满热盼。但也不是没有变数，在没有国王的新宪法中，议会和首相的权力都很大。

　　"希望不要再乱了，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是在不多的国际电话中，父亲对尼莫尔时常唠叨的一句话。父亲因为政治生涯中一再受到其他政党的恐吓威胁，早些年已退出政坛，改行从商，现在在许多国家都有生意。

　　2008年4月中旬前，将举行制宪会议后的第一次实施会议。尼泊尔的共和之路是否走得平稳，将见分晓。

　　"如果政局安定，我学的园艺专业也可以回国派上用场了。"尼莫尔说，他不想像哥哥那样毕业后漂泊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