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工党获胜王牌：反劳动力市场过分自由

插图/刘飞

　　经济繁荣大多是“纸上富贵”，在霍华德政府的一意孤行之下，人们不仅遭遇住房、教育、医疗等一般民生问题，而且，老百姓安身立命的劳动就业问题，也日益陷入不稳定。于是，紧握反对《工作选择法》这张王牌的澳大利亚工党卷土重来，一举夺回阔别11年的执政地位

　　在回顾和盘点即将过去的2007年时，有一点注定将为舆论所关注，那就是全世界对劳工权利的保护成为新趋势。

　　无论是法国因为削减福利导致交通系统工人大罢工，还是德国工人因要求加薪31％而举行无限期的全国性罢工，加上重视劳工权利保护的美国民主党竞选风头正劲以及澳大利亚工党击败执政长达11年、经济成绩骄人的自由党，获得大胜，这些事件，体现了一些国家对劳工立法和劳动权利保护正越来越受到重视。本文试图分析澳大利亚工党获胜原因，来反映世界经济发展中的这一新趋势。

　　《工作选择法》惹的祸？

　　对于澳大利亚工党的获胜，中国媒体津津乐道的是，澳大利亚工党领袖、新任总理陆克文，是一个中国通，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还把自己的千金嫁给了一位华裔。而对澳大利亚工党为什么能够上台执政的深度分析相对比较忽视。

　　即便是有关背后原因的分析报道，也主要涉及澳大利亚工党提出的部分竞选纲领，例如重视环境问题，承诺当选后立即签署《京都议定书》；改变自由党追随美国的政策，主张从伊拉克撤回战斗部队，以及澳大利亚自由党和总理霍华德已经执政时间过长，民众想换换新鲜面孔等。

　　实际上，澳大利亚工党能够获得选举大胜的最为关键的原因，在于一部法律：《工作选择法》（WorkChoices），也称澳大利亚新劳动法。正是自由党霍华德政府强力推出这部法律，实施过度的劳动力市场自由化，使澳大利亚的民生问题日益突出，以致让霍华德政府民心大失，从而不得不拱手交出政权。

　　那么一部法律为何有如此的效应呢？

　　本来，自霍华德自由党政府1996年执政以来，澳大利亚经济发展形势喜人，在民众中得到很高威望，2004年的选举中更是获得了澳大利亚众参两院的控制权。但是，也许是“得意忘形”，2005年底，发生了转折性的事件：一直秉承保守主义理念的自由党政府，利用自己在众参两院的控制地位，以促进经济增长、扩大就业、增强澳大利亚企业的国际竞争力为理由，不顾在野党、工会和澳大利亚公众的强烈反对，强行通过了《工作选择法》。这部卷帙浩繁、长达几百页的法律，有这样几方面的精神：

　　1.推行企业解雇自由。该法案规定，除了极少数属于歧视性的原因以外，雇工100人以下的企业可以随意解雇工人，不受不公正解雇法律的追究；所有的公司企业只要是基于诚实的经营方面的原因，都可以随意解雇工人，而不受不公正解雇法律的追究。

　　2.削弱集体谈判和集体协议的地位。法案鼓励企业与单个的工人签订劳动合同，规定单个劳动合同的效力高于集体合同；工会只有在获得雇主一方同意的前提下，才可以代表雇员参与集体谈判。

　　本来，罢工等产业行动是工人和工会支持集体谈判的重要权利和手段，但是，该法案将这一权利大大压缩。例如，该法律规定：罢工行动必须获得事先的投票通过，否则为非法；当罢工发生时，澳大利亚劳资关系委员会和联邦政府劳动关系部有权终止集体谈判时间，从而宣布罢工行动为非法。

　　3.削弱和打击工会。除了上述限制工会在集体谈判中的行动的规定以外，法案还规定，不得在劳动合同条款中允许工会会员抽时间参加任何与工会有关的培训，或者参加工会会议；不得授予工会参与劳动争议解决程序的权利。法案还限制工人的结社自由，限制工会官员进入和调查雇佣企业的权力等等。

　　背弃西方国家

　　劳动立法的传统

　　从上述列举的几点规定可知，这部法律以推行解雇自由、打击工会、削弱集体谈判为手段，大力推行劳动力市场自由化，将企业管理方的权利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严重损害了广大工人的就业安全保障。正如受澳大利亚一些州政府的邀请，专门评价这部法律合理性的美国哈佛大学教授、著名劳动经济学家理查德·福瑞曼（Richard B. Freeman）所说，拥有“单个劳动合同效力高于集体劳动合同”等不可思议规定的这部法律，完全背弃了西方民主国家劳动立法的传统，是当代经济史上从未有过的特例，将上世纪70年代末英国撒切尔夫人开启的新自由主义改革运动推向了极致。

　　这部法律自2006年3月实施以来，已经对澳大利亚普通民众的就业产生了严重的负面影响。例如，有研究已经发现，推行单个劳动合同，与集体协议相比，每一个普通劳动者每周要损失100澳元（1澳元约等于6.5元人民币）。在新劳动法的框架下，现在的普通劳动者已经无法与雇主平等博弈，因为根据这部法律，雇主只需提供单个劳动合同文本，劳动者要么遵守，要么走人。普通劳动者完全缺失了工会、集体协议等传统制度的保护，陷入一种极不公正的弱势境地。

　　一般以为，澳大利亚地广人稀，资源丰富，再加上近年来政府公布的总体经济增长数据喜人，老百姓应该能过得上澳大利亚人一贯的舒适生活，但是，与人们的预期恰恰相反，经济繁荣大多是“纸上富贵”，在霍华德政府的一意孤行之下，人们不仅遭遇住房、教育、医疗等一般民生问题，而且，老百姓安身立命的劳动就业问题，也日益陷入不稳定、压力大、没尊严的危机当中。这样的现实情势，放在竞争性的政体之下，大选当中将会出现什么结果，完全可以说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于是，世界就看到，紧握反对《工作选择法》这张王牌的澳大利亚工党卷土重来，一举夺回阔别11年的执政地位。

　　实际上，这次澳大利亚自由党政府，在执政成绩良好的形势下，因为强力推行不得人心的过度的劳动力市场自由化改革，从而丧失执政权的结局，并不是一个偶然、孤立的事件。同样的戏剧已经在2006年11月的美国国会选举中上演。那一次，倾向劳工利益，得到工会和劳工支持的美国民主党，大获全胜，一举获得美国国会众参两院的控制权。

　　上述事件给我们的一个重要启示是，近几十年来当今世界日益弥漫的，片面强调效率和竞争、忽视社会公平和公正的经济改革，已经日益不得人心，我们必须寻找能够让效率与公正相统一，能够让强者与弱者、富人与穷人、资本和劳动和谐共处、共同发展的新方向。（作者为上海社科院法学研究所副研究员）插图/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