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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昉:迎接“刘易斯转折点”的挑战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2月10日 16:20 21世纪经济报道

  农村剩余劳动力不再是无限供给,“刘易斯转折点”即将到来。但是,只要城市就业的工资水平提高,农村人口就会继续向城市转移,城市化率得以提高。

  《21世纪》:数据显示,2006年新增城镇人口约为1500万人,与前几年城镇人口每年新增2000万人相比较,人口城市化的速度有所减慢。实际情况是这样吗?原因是什么?

  蔡昉:一种可能是,每次我们做完人口普查都要调整数据,例如2000年做了一次最大的调整,重新计算了城乡人口比例,2005年进行了1%人口抽样调查,也可能会调整数据,这是一种可能性。现在讲的城镇化,不是户籍城市化,而是只要居住半年以上就算在内,实际上指的就是比较稳定的农民工。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城镇化的速度确实在由高速向常规转化。

  我们做了调查,农村的剩余劳动力即农民工的来源,已经大幅度下降。21世纪以来,农民劳动力转移的速度特别快,也就是说劳动力剩余的减少特别快。我们估计,在现在的条件下,农村只有几千万现成的劳动力可以转移。这几千万之所以还留在农村,是因为他们相对来说转移能力比较低。因为可以转移的劳动力数量减少,我们的城镇化速度有所降低。

  农业剩余劳动力,在学术界,在发展经济学里,从来没有统一认识,也没有任何人能提出大家普遍接受的计算方案,所以我强调的只是一个变化,即可供转移的越来越少,但不是说没有可转移的了。

  我们没有想到中国的农业劳动力越来越不剩余了,我们脑子里长期以来都是农村剩余劳动力的无限供给。现在要破除这个

神话,我们过去高估了农业中实际就业人数,低估了农村中非农产业中的实际就业人数,一部分农业劳动力实际已经转移,进了乡镇企业,没有进城,我们却将这部分算作是剩余。注意到这一点,我们就会发现,农村劳动力不再无穷无尽。

  破除了这个神话,你就会发现一些传统观念的错误,过去很少通过提高农业技术节约劳动力,而是那时农业剩余劳动力多,土地稀少,不需要节约劳动。但现在实际情况是,我们需要通过农业技术进步节约劳动力,只有提高劳动生产率,才可能再度产生大批可以转移的农业剩余劳动力。按照发达国家的情况,通常农业劳动力占总劳动力的比重大概也就是5%左右,有的国家像英国只有2%,高一点的日本也只有6%,按照这个比例算,随着劳动生产率提高,农业劳动力还可以大量转移出来。

  实际上,我国的农业劳动生产率,从九十年代中期以来,提高得很快。农业的劳动生产率和其它产业不同,一个劳动力短缺的发达国家要提高一个产业的劳动生产率,需要技术进步,需要投资改善它的资本构成;但农业从来就是一个劳动力剩余的产业,因此劳动生产率提高主要不是技术提高,而是取决于这一批人有没有出路,农业劳动力能不能减少,只要人数减少,在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提高劳动生产率,都不用增加什么投入。再进一步提高农业劳动生产率,就需要实现农业机械化,等等。

  所以我的结论不是说中国没有劳动力可转移了,而是过去劳动力无限供给的情况会结束,不再是用低工资就可以促使农民进行转移。所以,我们确实到了这么一个转折点,如果还要保持快速的城市化,就意味着要改善农民工的待遇,要在制度上清除障碍。这也是劳动力市场制度的转折点,要从过去的偏资本转向偏劳动。

  《21世纪》:我们目前的城市化率还比较低,您所说的这个转折点是否到来得太早了?如果是这样,我们还有大量人口没有城市化,那人们的生活水平会比较低。

  蔡昉: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实际上是有两个转折点,两个“刘易斯转折点”:第一个转折点是结束了劳动力无限供给,需要提高工资才能够继续转移;第二个转折点就是城乡边际劳动生产率基本相等。只有在第二个转折点到来的时候,城市和农村的边际劳动力生产率基本相等,农村人口才不再向城市转移,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城市和农村的生活水平也差不多,城乡基本上一体化了。这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到来的是第一个转折点,只要城市就业的工资水平提高,农村人口就会继续向城市转移,城市化率得以提高。

  第一个“刘易斯转折点”到来得比较早,比其他国家早,这取决于我们的人口结构,中国的人口转变比其他国家快得多。中国的死亡率解放以后就下降了。部分是因为计划生育政策,生育率也在七十年代之后开始下降,中间只有约20年的时间,而其他国家从低死亡率到低生育率,一般要用50年以上。中国的人口转变过程几乎是全世界最快的,其结果就是,六十年代之后,少儿在人口中的比重下降,劳动年龄人口比重高,抚养比比较低,遇到改革开放的大好条件,这就给中国经济带来了“人口红利”。但这到来得快,去得也就快。既然前一阶段时间少儿比重较低,那一代人之后,为劳动人口的人数也会比较少。也就是说,我们将来的劳动力增长速度大大趋缓,农村剩余劳动力不再能够无限供给,使中国比较快地就到了第一个“刘易斯转折点”。

  这个转折点到来较早的另一个原因是农村的工业化,甚至可以看做是农村的城镇化,如乡镇企业的发展。这是中国特有的,如果把乡镇企业的就业人员都算到城市人口中,那城市化率就会提高很多。现在的统计中,乡镇企业的1.4亿劳动力和他们的家人,是没有算成城市人口的,但他们实际上是非农就业。

  《21世纪》:我们是否也会很快就到达第二个“刘易斯转折点”?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可能是在低水平上实现城乡一体化。

  蔡昉:如果到达第二个“刘易斯转折点”,城市和农村的边际生产率基本相等,那就是一种均衡状态,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其实,城市化水平多高并不是最重要。没有人说城市化水平是70%就好,50%就不好,我们嫌城市化率太低的原因是城市和农村劳动边际生产率相差太大,因而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有很大差距。如果形成了均衡,那就说明生产要素和产品是充分流动的,改进效率的制度障碍不存在,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农村的生活水平低,人们就会迁往城市。

  我们现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建立完善的市场机制,形成充分竞争,各个产业、各个地区的边际劳动生产率都实现均衡,均衡以后我们不在乎谁的比例是多大。不过,我不认为我们很快会到达第二个“刘易斯转折点”。

  《21世纪》:也就是说,现在是有制度障碍妨碍了均衡的实现,是哪些制度呢?

  蔡昉:现在看,阻碍劳动力流动最核心的是户籍制度。户籍制度不光是一个登记的问题,它是一个母制度,派生出很多东西。如城市的社会保障和农村不能成为一体的,在就业上也有歧视,企业用下岗职工有奖励,但是用民工却没有。所以,户籍制度及因其而诱发出来的劳动力市场制度、社会保障制度,甚至教育制度、社会福利、公共服务,这一系列制度都构成了劳动力流动的障碍。说到底,就是要有一个城乡一体化的劳动力市场、资本市场、产品市场和其他生产要素市场。

  制度障碍现实存在,我们不可能一下就消除。政府部门愿意走一条渐进式、不引起振荡的道路,包括户籍制度改革也是这样。因为解决户籍制度的关键不在户籍制度本身,而在于社会现实的状况。如果现在就放开户籍制度,可以随便流动,那几亿农民都涌向城市,会造成很多社会问题。所以,重要的是先消除附着在户籍身份上的福利因素,特别是巨大的城乡差距。

  其实户籍制度也在改革,名目还是一样,但内容发生了很大变化。30年前,我农村的亲戚到我们家来,都要报临时户口;现在到城里打工,租了房子,甚至把小孩花高价送进学校,都是合法的,没有人敢剥夺这个权利。我们提到“刘易斯转折点”的到来,也是对改革的方向、速度和具体内容提出更明确的要求,这样改革的目标更为明确,进程也可能加快。

  《21世纪》:说到制度,各地现在都在调高最低劳动工资,这是不是也是对“刘易斯转折点”到来的适应?

  蔡昉:目前,劳动力制度的调整都会倾向于劳动力市场的管制。“刘易斯转折点”出现之后,劳动力市场的规制程度需要逐渐提高,但是管制也有可能降低劳动力市场的弹性。因此,在这个时期,我们要特别慎重地选择劳动力市场制度,改革不宜操之过急,要适应经济发展的阶段性要求。

  我们可以设想两种情况,一种是比较低的工资水平,在这个水平下企业家愿意雇佣越来越多的人就业,结果是原来没有工资的人现在有稳定的工资,人均收入水平是提高的。还有一种是硬性提高了工资,企业家由于工资成本提高,所以减少了雇用的人数,结果是一部分人受雇,他们工资比较高,但另一部分人却处于失业或就业不足的状态,结果就是有人工资高,有人没工资,收入分配不公平。所以我觉得,保持市场工资、扩大就业,是初次分配中最有效率的一个办法,调高最低工资应该与市场工资相协调。当然,有些雇主是利用信息不对称对劳动者进行欺诈,针对这些情况,就要有严格的劳动力市场制度。

  《21世纪》:当农村剩余劳动力不再是无限供给,城市要吸收更多的就业,就必须提高生产率,提高工资水平。据观察,实际工资水平确实在上升,这跟当下的通货膨胀有没有关系?

  蔡昉:我们习惯做实证,要做完计量分析,建立一个模型才敢下结论。对于当下的通货膨胀,我还没有进行这样的研究,只能做一些定性的、猜测式的分析。这一次通货膨胀,80%是由食品价格拉动。食品价格的上涨是由于需求增加,食品供给没有大问题。猪肉的供应是出了点问题,其实猪肉和劳动力短缺是有关系的,农户散养猪的数量下降,他们没有太多精力和时间去养猪,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做。但其他方面则是由于需求,农民工工资提高,拖欠减少了,再就业取得了成就,城市低收入人群收入也增加了,就一定会增加食品消费,他们的恩格尔系数很高,用于食品消费的支出比重较大。因此是需求拉动的通货膨胀,80%是由食品造成,其他的核心通货膨胀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它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货币现象。

  我觉得不同类型的通货膨胀应该有不同的解决办法。控制投资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用货币政策来解决不是方法。用货币控制无非就是让经济冷却一下,经济冷却能解决食品物价问题吗?造成的结果是,开工减少,劳动力需求减少,伤害了就业,伤害了三农,低收入者反而增多。我觉得,以GDP年增长11%的速度发展经济,零通货膨胀是不正常的,更让人放心的是能够有一个轻微的通货膨胀,那可能会更健康一点。就好像说,剧烈运动完之后你得喘气,你得口渴,如果你剧烈运动之后什么反应都没有,连心脏都没有加快,人们反而会担心你会猝死。

  但是,食品价格的上涨的确可能对低收入者造成冲击。政府应该尽可能用财政的办法,防止老百姓生活水平降低,更要防止贫困率的上升。我觉得国家现在采取的许多补贴办法是正确的,效果也将是最直截了当的。

  对农村剩余劳动力的三种估算

  转移劳动力农业劳动力剩余劳动力

  万人%万人%万人%

  情形一2000041.21780236.71069822.1

  情形二2323247.91898939.2627912.9

  情形三2323247.92278747.024815.1

  蔡昉(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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