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踩在历史里

　　■游宇明

　　在湖南师大中文系读书的时候，校园内的赫石坡是我常去的地方，因为地处岳麓山北麓，这里古木参天、小楼林立。古木好像什么树都有，松柏樟枫更多。小楼则多半是些教工宿舍，三五户一栋，用现在的话说，蛮小资的。我去赫石坡当然是路过，目的是在岳麓山某棵树底寻一个读书之处。

　　山脚的岳王亭和忠烈祠斑斑驳驳，似乎在向人诉说它们经历的风风雨雨。往山腰上行100余米，有一座墓园。墓园坐西朝东，中间挺立着一块高高的花岗岩墓碑，刻着“陆军第七十三军抗战阵亡将士公墓”的字样，只是题写者的名字被凿去了。纪念碑旁是一座奇怪的叫做“忠义观”的建筑，建筑内有几间小房，每间房子都有好几层非常规整的预制板，弥漫着一股灰尘味，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公墓旁边的山坡上星罗棋布着一座座坟墓，墓主是“上尉连长某某”、“少校团长某某某”一类。墓地垃圾遍地，有人畜粪便，有用过的卫生纸、废电池等等，没有谁去管。赫石坡在我心中始终是一个谜。

　　二十年过去，陆续传来长沙市政府将岳王亭和陆军第七十三军抗战阵亡将士公墓列为市级

文物保护单位的消息，我这才认真打量那块熟悉的土地，也慢慢地知道了一些历史真相。岳王亭是1935年长沙民众为纪念岳飞而建的，亭中有石碑叫岳王碑，碑的正面刻着岳王遗像，背后刻有岳飞年谱。长沙人之所以在赫石坡建此亭，原因有二：一是赫石坡曾是岳飞在长沙抗金的驻地，建个纪念岳飞的亭子，便于唤醒一个民族的文化记忆；二是当时中国正面临外敌入侵，与岳飞所处的南宋极其相似，建亭纪念岳飞，就是要号召民众殊死抵抗侵略者。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七十三军阵亡将士公墓更与一段惨痛的历史紧紧相连。1938－1944年，日寇的铁蹄踏遍三湘四水，湖南军民英勇抗敌。陆军第七十三军是湖南战场抗战的主力之一。国民政府命令陆军第十军血战长沙、衡阳，陆军第七十四军第五十七师坚守常德，第七十三军负责协助。在岳麓山防守战中，七十三军全体将士倚靠岳麓山，寸土不让，拚命杀敌，充分体现了中国军人的血性，无数官兵以身殉国。1946年，国民政府决定在赫石坡修建陆军第七十三军阵亡将士公墓。墓碑名由蒋介石题写。墓穴就是我读书时看到的那座奇怪的建筑，安放着三个师和军司令部阵亡将士的骨灰。墓穴里的骨灰在文革中被无知的青少年抛掉了。

　　最近，看到一篇专写赫石坡文物的文章，它提到的文物有：原

国民党湖南省主席王东原

别墅、第十军抗战阵亡将士公墓遗址、唐代景德寺遗址等，这些地方我以前都去过，只是没有特别留意。

　　对历史，经常出现两种偏执的态度，一是泥古，一是仇古。泥古者认为什么东西都是以前的好，连煮饭都恨不得用前人用过的涮锅水。仇古者则觉得过去的东西都毫无价值，既不研究历史的经验，也不总结前人的教训，结果前人做过的蠢事，他变本加厉地去做。好在历史是会说话的，现在我们对历史的态度不是越来越理性了吗？

　　因为无知，我曾经忽略过脚下的历史，不过我也庆幸，毕竟我没有亵渎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