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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的史实关节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0月29日 09:05 中国经济时报

  ■伍立杨

  名导演李安近作《色·戒》系一间谍惊悚片,改编自张爱玲的同名小说。讲述爱国女学生王佳芝陷入一个危险感情游戏的故事。她本来计划以美人计暗杀汉奸头目易先生,却意外地对老易生出爱意,遂于千钧一发之际助他逃走。小说本身将人物心理变异溶化在生活细节中,读来并不惊险。但其行为可能自有其心理依托。其中,王佳芝的原型是郑苹如,而易先生的原型则是丁默村。

  丁默村于1924年加入中统,北伐前曾赴上海策反北洋系三只军舰起义。1930年以后被派往上海,以民中校长的公开身份,直接领导一个直属情报小组,展开活动。日本侵华前夕,他负责的三处解散,以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议闲差居昆明养晦。

  丁默村投敌后所任伪职很多,关键的有:伪中执委常委、伪中央特务委员会副主任兼特工总部主任,伪行政院社会部部长,伪政治保卫部副总监……其间,指挥七十六号特工机关,在大上海和重庆分子杀得鸡飞狗跳,乱世性命贱于狗,日本记者称其为“婴儿见之都不敢出声的恐怖主义者”,日本战败投降,他被军统局诱捕,1947年7月5日以汉奸罪正法。

  军统主导、郑苹如出面,暗杀丁默村,结果功亏一篑。事后观察,可知暗杀技术欠精,设计欠周密,当然也跟丁本人高度防备有关。

  丁默村极善防身,也极善狡辩,1947年2月,首都高等法院审讯笔录,由审判长推事金世鼎问他,其中涉及郑苹如这一节,问:“上海有个郑苹如是你害的……你听懂没有?”丁氏回答说,李四群的老婆叶吉卿、吴四宝的老婆佘爱珍都可证明郑苹如不是他丁默村杀的,然后他冒出关键的一句狡辩:“郑苹如为人道德很坏,被告不愿说。”(《审讯汪伪汉奸笔录》,南京档案馆整理,凤凰出版社2004年版,根据当时高等法院、检察院起诉书、审判书,首次披露)

  他这一句话,很具欺骗性,把要害责任推在一个年轻女性身上,以男女之事为说辞,企图留下想象空间,突出暧昧关系,藉以混淆视听。实际上据汪伪政权的亲历者回忆说,在汪政权中,太多醇酒妇人之道,而丁默村这个“七十六号”的特工首领,他虽然支离病骨,弱不禁风,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中饿鬼。

  审判长又问他:“女孩子为国家做特工当然是要牺牲自己贞操的。你陪她买大衣是吧?”丁回答说,他没有陪在她的身旁,只是用车送,他在车上,杀手用枪打车子,并未打中目标。这个供述和眼下报刊渲染的惊心动魄的细节颇有不同,譬如,他如何在她身边选购付款,怎样把钱抛洒一地,如何在商店玻璃门瞄到杀手的身影,如何制造混乱迅速逸脱,好像刚强与温柔并济型的007詹姆斯·邦德一样……他的供述说明他高度防备到杯弓蛇影的地步,这些人选择了铤而走险的生涯,事实上也是随时都有杀身之祸,所以他根本没有下车。然后,他还加以说明,郑苹如被捕后遭枪杀是实,但不是经他的手,也不是他的意思。

  金雄白《汪政权的开场和收场》对郑苹如死难之事最后关节点有所陈述,最为可信。“郑苹如是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首席检察官郑钺之女……她常常骑了一辆脚踏车由学校返家,必然经过我的门口,一个鹅蛋脸,配上一双水汪汪的媚眼,秋波含笑,桃腮生春,确有动人丰韵。在审讯中,郑苹如承认了为重庆工作,而且是奉军统之命行事……丁默村最初也余情未断,颇有怜香惜玉之心,并不一定欲置之死地。一天在佛海住宅中午饭,我也在座,许多汪系要人的太太们纷纷议论,事前都曾经到她羁押的地方看过,一致批评郑苹如生得满身妖气,谓此女不杀,无异让她们的丈夫更敢在外放胆胡为。默村的太太当然是醋海兴波,而其余的贵妇人们尤极尽挑拨之能事,当时我看到这样的形势,早知郑苹如之将必难幸免。”

  抗战胜利,周作人被捉拿到南京,关进监狱。他的狱中诗作,很少直接涉及降日后的生活,日据时期的人物也似在有意避免。但似乎究竟难以“藏拙”,一点信息还是漏出来了。他的一组感逝诗,分别写梅思平、林柏生、傅筑隐,都写在他们毙命之际。这三个虽然接触不多,但都是文人学者,同气相求还是可以说得上的。

  这组诗里面,还有一首是写在丁默村毙命之后。一方面兔死狐悲,另一方面,他们虽说不上有什么实际接触,但他的诗流露的情绪反而很抬举丁氏。

  “英雄一死寻常耳,午月终凶事或诬。赢得众生齐拊掌,投身应悔饲耶呼。”他自注:越十六日而丁默村卒,在小暑前三日,耶呼者,人形之劣等动物,见《格列佛游记》。诗中替丁氏捧场定位为英雄,有点滑稽;又将他们刚刚依附过的日军认定为劣等东西,是醒悟是反省?有点突然。

  张爱玲从人性的角度、李安从情色男女角度诠释主人公的行为轨迹,但就算美女间谍临危救了汉奸头目一命,其艺术效果仍似雾里看花,隔着一层,不甚真切。

  丁默村投敌全然从人事斗争落败,意志不遂作为出发点,怨而成恨,转而投敌,纯属一种怨妇式的报复,而置家国于不顾,民族观念抛诸脑后。

  可怕的是,这样的投敌潮,不是丁氏一个人而是一大批人,不是民国那一特殊时期而是明末等前朝从来就大规模上演过的。

  可是在美国那样民治、民有、民享的国家,像陈纳德那样的老军人、甚至麦克阿瑟那样的军界巨头,所受的委屈、打压、折损、架空……所受白宫办公室小白脸的奚落,所受的参联会、陆军部、海军部的掣肘、其重压之巨大、冤深,也算得上是登峰造极了,但美国从未出现过大规模、甚至是个别性的投敌的影子,又是为什么呢?恐怕以民族性、狭义的文化传统都解释不通,最关键的节点似乎还在体制,其国家体制充分实现个人的权利、自由,一切人生竞争的基础和起点是平等的,他们所受的委屈最终可以找到宣泄、扭转的出口,而不至心理失衡;他们的人生同样需要出路,但从来不像丁默村们稍有不遂便转向极端,一条道走到黑。麦克阿瑟当年被强行解职,回到美国的当天,人民欢迎、拥戴他的情形、舆论的公开支持,都是在和总统叫板,这是其转圜余地重要的一种。

  而丁默村们是拿生命、尊严去下赌注,毫无收缩延展的余地,可见体制的力量,使某种人生坐困愁城,乃是一切悲剧的根源、一切悲剧总的起点。这恰恰是小说家、电影家未能深度阐释,未能挖掘表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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