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DI的误读

　　从东南亚金融危机之后，经济学家对金融危机的起源进行了反思。越来越多的经济学家认为，在当前的金融全球化背景下，最有可能爆发的金融危机是由资本流动引起的“资本账户危机”，而非贸易账户恶化导致的“经常账户危机”。但是，当考虑资本流动对一国国际收支的影响时，人们一般会更多地关注证券投资。谈到对冲基金，谈到热钱流动，没有哪个国家的货币当局敢等闲视之。但是，外商直接投资却经常被视为一种温和而驯服的动物，不会对一国的国际收支带来太大的冲击。这种看法是非常片面的。从发展趋势来看，有几个因素使得我们不能不担心，未来外商直接投资最终会给中国的国际收支带来负面影响。

　　耕耘期已过

　　简单地说，外商直接投资是否会导致一国出现国际收支危机，主要是看新增的外资流入是否能够弥补原有外商直接投资的利润汇出。如果外资流入净额低于每年的利润汇出额，一国的外汇储备将会下降，从而影响到一国的国际收支平衡能力。

　　最近几年，外商投资的利润汇出不断增加。自1998年起，每年在中国的FDI投资收益的汇回均在200亿美元之上，而且增长速度很快。2006年上半年，按国际收支统计口径，外商投资企业利润汇出133亿美元，同比增长74％。这说明，经过耕耘期之后，外商投资企业开始进入获利回报期，预计未来几年FDI的利润汇出会有较大增加。国际

货币基金组织的研究表明，跨国公司在中国的投资回报率约为13%～14%左右。目前我国境内FDI的总规模已达6000多亿美元，即使按10%的年回报率来计算，那么外商在我国的年投资收益约为600多亿美元，如果外国投资者每年把利润收入汇回，中国为了保持经常项目平衡每年要有约600亿美元的贸易顺差。在2004年之前，我国的贸易顺差都低于流入的FDI金额，只在2005年贸易顺差超过了FDI流入的金额。到目前为止，FDI投资收益中约有80%转化为利润进行了再投资，仅有20%的收益汇回，所以中国并没有出现净投资缺口。但是，是外商投资的利润，就总有一天要汇出的，现在不汇出，以后汇出的时候，由于历史的积淀，对中国国际收支带来的负担可能会更重。

　　FDI的目的在改变

　　尽管外商投资作为一个部门仍然创造了贸易顺差，但是这一趋势是否可以持续值得怀疑。外商投资企业出口创汇的途径主要通过加工贸易。由于“两头在外”，加工贸易条件下的出口额必然大于进口额，贸易顺差即为加工生产带来的增加值。但是，越来越多的外资企业更多地看好中国未来的潜在消费市场，外资企业对国内市场的销售比例逐渐提高。如果外资企业从出口转为内销，其创造的贸易顺差就会减少甚至消失。中国在吸引外资的政策方面也开始鼓励向资金和技术密集型的重化工业、深加工业和高新技术产业倾斜。这些投资所带来的外汇资金流入会通过购买外国先进技术和设备的方式流出，可能会产生贸易逆差。

　　此外，随着中国国内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和服务业的对外开放，越来越多的外资不再来自于制造业，而是来自于服务业。比如，外资进入

零售业和其他服务领域的速度有所加快，大型批发和零售中心在大中城市纷纷登陆。与此同时，运输、仓储和

邮政服务业的引资势头也明显增强。此外，过去一直垄断的基础设施领域也在逐渐开放，外商对该领域的投资兴趣也相应上升。今后一段时期内，电信、金融、保险、旅游、咨询和各种专业服务，都将成为外商投资的新热点。这些外商投资的主要目标是中国巨大的国内市场，不以出口为目的，没有出口创汇能力，由于中间投入的进口再加上外资投资收益的汇出，将导致经常项目逆差。

　　外资的政策风险

　　最后，外资优惠政策的变化也会影响到新增的外资流入。中国大规模的外资流入在一定程度上是各级政府在错误的政绩观指导下盲目引进外资的结果。最近，相关部门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和措施对外资优惠政策进行调整。比如，2006年11月9日，发改委发布了《利用外资“十一五”规划》，其中强调中国利用外资的重点将从弥补资金、外汇不足转向引进先进技术、管理经验和高素质人才，实现从“量”到“质”的转变。从产业上来说，利用外资的领域将从注重加工工业、一般制造业向现代制造业、现代服务业转变。从注重出口型的项目转变为注重本地化效果的加强。从以优惠政策为主转变为营造良好的市场环境，更多发挥市场、企业的主体作用。两税合一、制定反垄断法、加强劳资关系的监督、对技术转移和R&D的投资要求增加等新政策的出台，在一定程度上都会影响到新增外资的数量。如果新增外资的数量减少，但原有外资的利润汇出不断增加，就会直接对中国的国际收支带来影响。

　　针对这些新的变化，政策制定者需要未雨绸缪。关注外资企业利润汇出的动向、关注未来外资企业的进出口行为，以及稳妥调整引进外资政策，都将关系到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能否顺利渡过外商投资利润汇出可能对中国带来的国际收支危机。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助理）

中国经营报记者：何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