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炼油业集体逃生 扩能800万吨避国家调控风暴

　　“我们常减压设备的安装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4月2日，中国石化第一建设公司一位负责人对记者说。中石化一建公司从事大型石化设备的安装，业务遍及全国。他们正忙于安装的常减压装置，是炼油厂用于将重油和轻油分离的加工设备。而制造这种设备的湖北振兴石化设备厂有着和中石化一建同样的感受：订单纷飞，生意火爆。“我们主要的销售市场是山东，那边有百来家民营炼油厂，大部分都在扩能。”振兴石化设备厂的一位负责人介绍说。接订单接到手软的炼油设备和相关服务供应商不只是这两家。从2006年开始，国内民营炼油业卷起一场如火如荼的集体大扩能风潮。在山东，上马扩能项目并将于2008年之前投产的民营炼油厂就有15家，届时仅山东民营炼油厂新增的年炼油能力将超过3200万吨，而山东民营炼厂现有的总炼油能力不过4500万吨左右。这是一场集体逃生的浪潮——通过拼命扩能，“逃”到年加工800万吨的安全线之上，以躲避随时可能来临的国家宏观调控风暴。野火春风2005年和2006年，提起炼油行业，人们印象最深的词汇莫过于“亏损”。中石化一直抱怨国际原油价格和国内成品油价格“倒挂”导致其炼油业务严重亏损，并成功争取到国家财政两次给予它50亿元和100亿元的补贴。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却是，在中石油、中石化两大系统之外，炼油成为了最赚钱的行业。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山东的民营炼油厂平均每炼出一吨油品，毛利能达到200－300元。就算2006年燃料油开征消费税后，每吨也有100多元的毛利。”“民营炼厂都是当地的利税大户，”北京异构石油工程咨询公司副总经理陈薇说，“在山东一些县城，这些炼油企业上缴利润能达到县财政的1／3。”民营炼油厂群落的规模也正在日益凸现。以民营炼油厂最发达的山东、陕西和广东为例，山东民营炼厂的年一次炼油能力达到4500万吨，陕西超过1000万吨，广东超过1500万吨。根据易贸资讯的数据，2006年，全国民营炼厂一年生产的成品油达到1100万吨，占全国成品油产量的6％，而燃料油产量占全国总量的60％。民营炼厂既没有政策扶持，也没有正规的原油来源，并且多次成为国家宏观调控的打击目标，它们为何能如此繁盛？“民营炼厂的油料，从原料到成品，大部分在灰色地带流动，并未置于国家控制之下。”一位业内人士揭开其中的奥秘。在民营炼油厂使用的炼油原料中，除国家计划供应的少量原油和进口燃料油之外，油井检修的落地油、单井油、用重油与油田交换的烧油，甚至农民偷窃的原油等都是民营炼厂的原料。此外，还有新疆及陕西等油田的计划外原油、辽河稠油、中海油生产的渤海重质原油、进口奥里油等，来源繁杂、品质不一。而生产出来的产品则是著名的“非标油”。“民营炼厂生产的油料很难用‘燃料油’或‘成品油’来界定，被称为‘非标油’，品质届于燃料油和成品油之间。”一位业内人士说。在销售渠道方面，按理说国内的油品应该悉数纳入两大集团的系统进行统一销售，然而实际上民营炼厂生产的油品销售渠道很广泛，定价也很灵活。山东东明石化集团销售公司位于山东省菏泽市，是中国规模最大的民营炼油厂之一。在该公司每生产的160万吨成品油中，只有20万吨交给中石油中石化系统进行销售，其余都是走自己的销售渠道。民营炼油厂能够做大的另一原因是地方政府的支持。“一套常减压装置就要1－2个亿，必须要靠贷款，”一位业内人士说，“在地方政府支持下，地方炼油厂从银行贷款很容易。”生死大考尽管生命力如此顽强，宏观调控政策仍然是悬在民营炼油厂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愈演愈烈的扩能风潮，就是缘于对无法预见的宏观调控政策的恐惧。1999年的那场严冬至今令民营炼油业记忆犹新。当年，国家下发著名的“38号文”，对全国的小型炼厂大举清理整顿，小炼厂或被勒令停业，或被强制归并到两大集团系统内。大整肃后，全国范围内原油一次加工能力在100万吨／年以下的小炼油厂共保留了82户，两大集团以外的有65家。上述山东的15家均在其列。“没有人知道政府什么时候又会来一场清理整顿，民营炼厂能做的只有拼命扩能，以免在下一轮宏观调控中被整顿掉。”陈薇说。“国家在2005年底出台的《炼油工业中长期发展专项规划》中要求新建炼厂的规模原则上要在800万吨以上，于是800万吨成了一条安全线，”易贸资讯燃料油市场分析师马倩莲说，“把一次炼化能力提高到800万吨是比较安全的做法。”于是，在山东大大小小100多家民营炼油厂中，上马扩能项目并将于2008年之前投产的民营炼油厂就有15家。“我们目前的年炼化能力是400万吨，5年后要扩建到1000万吨。”东明石化副总经理魏德山向记者介绍东明宏伟的扩能计划时，言语中带着自豪。“常减压设备只是一次加工设备，往往还不足以生产出达标的成品油。”湖北振兴石化的一位负责人说，“所以山东民营炼厂几乎都在上马深加工设备，主要是包括催化、裂化、加氢、脱硫等工艺在内的二次加工能力。”据估计，待上述15家炼厂的扩能项目投产后，山东民营炼油厂新增的年炼油能力将超过3200万吨，而它们现有的总炼油能力不过4500万吨左右。狂热扩能之下，原料成为瓶颈。“民营炼油厂的炼油能力已经突破1亿吨，但国内每年产出的油品也就2000万吨左右。”一位业内人士分析。而且，由于中国的原油市场还没有放开，民营炼厂每年从国家手里拿到的原油指标少得可怜，1999年清理整顿后的保留的65家民营炼厂每年从国家得到的配置原油数量不足其生产能力的20％。“东明石化每年炼油数百万吨，从国家那里得到的原油配额只有10万吨。”东明石化一位负责人诉苦说。于是，来自韩国、新加坡等地的进口燃料油成为中国民营炼厂的主要原料来源。这个原本已在世界范围内渐渐淡出历史舞台的油料品种，在中国却迎来了消费高峰。燃料油是炼油工业的副产品，曾广泛用于发电厂的燃料和船供油。80年代以后，随着能源结构的调整，发达国家的燃料油消费量显著下降。2005年世界燃料油消费已比10年前减少10％。与世界潮流相反，从2003年开始，中国燃料油消费量出现异乎寻常的增长，从每年3500万吨左右，迅猛飙升至4309万吨。燃料油进口量也从每年1500万吨左右上升到目前的2800万吨，进口的大部分用于民营炼油厂的原料。然而即便如此，2006年我国燃料油消费量也不过4802万吨，即使全部用于炼油也无法满足全部地方炼厂的产能，更何况其中只有1／4可用于炼油。“解决原料问题的根本在于原油的放开，让民营炼厂也能大规模炼原油。但从目前商务部颁布的《原油市场管理办法》来看，民营炼油厂现在还不可能大规模采用原油作为炼油原料。”陈薇说。产能过剩？更令人忧虑的是，在产能不断扩张的同时，民营炼油厂的生存空间在不断缩小。国家发改委在2006年3月公布的《炼油工业中长期发展专项规划》中明确宣布，“到2010年，炼油工业新增原油加工能力9000多万吨，同时淘汰低效炼油能力约2000万吨；形成20多个具有较强市场竞争力的千万吨级原油加工基地，加工能力占全国总能力的65％。”按照该规划，到2010年，我国实际新增原油加工能力为7000万吨。以2005年中国原油加工量2．85亿吨、每年平均增幅4．3％计算，到2010我国年原油加工量将达到3．52亿吨。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从目前上马的扩能项目来看，新增炼油能力将远远超过7000万吨。资料显示，仅中石油中石化两巨头在2006－2008年之间就将新增炼油能力近亿吨。扩能并非民营炼油企业独有的现象。从民营炼油厂到中石油中石化，全国的炼油系统都投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产能大跃进”。而以上只是扩能的情况，还不包括新开工的炼化项目。中石油在广西的千万吨级炼油项目已经获得国家发改委的批准，中石化千万吨级的青岛炼化将于2007年完工，而中海油1200万吨规模的惠州炼油厂也将于2008年交付使用。两大集团的扩能有国家政策的保障，今年两会期间发改委主任马凯正式表示国家将实行成品油的“原油加成本”定价机制，炼油板块的亏损有望全面扭转，两大集团建设炼油厂很有积极性。“国家政策几乎没有给民营炼油厂留下余地，”一位业内人士说，“国家给民营企业设定的路子是：大的兼并重组，小的关停并转，转行做石化产品。”这在《炼油工业中长期发展专项规划》中也得到了体现，该规划称：“根据地区特点和企业情况，引导和鼓励200万吨级炼油装置向生产特色产品转型，2010年前，通过关停并转，争取淘汰低效炼油能力2000万吨左右。”记者得到的最新消息是，中国化工集团公司计划在山东地区收购10家小炼厂，目前已经收购了5家，收购后用它们既有的设备生产化工产品。而中石化也开始在山东地区铺设原油管道，把地方炼厂们连接起来。“一场大规模的重组也许即将在民营炼油厂中发生。”一位业内人士说。[][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