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之心

　　■陆秀班

　　开车等红灯，转头和鸭子聊着天。鸭子突然嘴巴张大，面露悲悯之色。我顺她的目光一回头，吓了一跳，一个长得苦大仇深的老妇人整个脸贴在车窗上，深情地看着鸭子，嘴里念念有词，跟恐怖片似的。这景儿我天天在路上跑，看得多了。转过脸来，装没看见。鸭子急了，说：妈妈，给她点钱吧，她太可怜了。我说你给乞丐钱就是纵容不劳而获，而且鼓励他们在繁忙路口上行乞，那么多车，多危险啊。鸭子说，她那么老了，不能劳动了，给她一点嘛。我摇下车窗，让鸭子递上了些碎银子。依我坚决不会给，因为我有在车上被抢的经历，惊弓之鸟不会随便开车窗的。老妇人要了一圈，再经过我们的车的时候，冲鸭子深情地点了点头。鸭子很激动，说她跟我打招呼了，我以后还要给乞丐钱，他们太可怜了。

　　我忧心忡忡地看着这枚初出茅庐的善良小人，一边打着腹稿，一边拉开架势给她往人性和社会学深里讲。鸭子截住我说，你说的不给年轻力壮的人钱，不鼓励他们不劳而获，我懂了，我给的是老人啊，你也可能老啊。我说，因为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服务社会，我老了会有份退休金，也会有一些积蓄用来体面养老，加上还辛辛苦苦养了一个小宝贝你，你长大了，有本事挣钱了，你也会管妈妈啊。所以不是说所有老人都需要陌生人施舍，都要上街行乞。鸭子说，刚才要钱的老太太会不会年轻的时候就没找到工作呢，还有她的孩子也没找到工作，没办法管她，所以现在没饭吃，还是给点吧。我说，这个倒是可能。因为她是老人，所以刚才妈妈不是同意你给她一点钱了？但是我要纠正你一个说法，就是年轻人不可能永远找不到工作，他们至少有力气可以干体力活吧，每个人都可以有正当的尊严和温饱。如果他们自己不能靠正经途径养自己，也不养父母，靠上街乞讨，或者行骗，甚至干更坏的事，没有人会同情他。

　　其实我们这场对话，挺不对等。我所讲的，是披挂着沉重社会经验的概念。鸭子所表达的，就是最最本色的同情之心。我对她的修正未必正确，但是我知道如果不修正，她的同情心早晚会被人无情骗走，然后整个人变得冷酷，这个太可能了。我们都曾经有颗晶莹剔透之心，现在还不是锈的锈、锁的锁。我们的成长过程，无不是突然直面惨淡人生，目瞪口呆地获得真相，很多东西都塌在瞬间。我想，如果有人早一点把经验分给我一点，我的善意会得到更有抗体的有效保留。现在也不是善意全消，只是被氧化得厉害，什么都不怎么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