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教孩子做贼

　　■严清舫

　　山里正在修建通村水泥公路，普桑开到水泥路边缘，过不去了。我们打听一个学生的名字，他的家还有多远？修路的人说：“不远了，里把路就到了。……你们是哪个学校来招生的？”我们三人对望一眼，决定弃车步行，打开车门，一阵热浪迎面扑来。

　　这两年生源大战的战场摆到了学生的家里，即使是交通不便的山里人，也知道来家访的人，是上门招生的老师了，可惜我们不是那一类人。在这个骄阳似火的七月，这个山区学校在招生考试中徇私舞弊的事情东窗事发，我们摊上的正是这档子下乡调查的苦差。学校已经放假近一个月，学生撒豆一般播撒在山山岭岭自己的家中了，路途遥远不说，而且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外出。学生家长大多已经外出打工，说不准这些孩子已经到他们父母打工的城市探亲开阔眼界去了，证人已经很难找了。

　　我们走了大约一里路的样子，以为到达了目的地，遇着人一问，人说，还在前面，里把路就到了。由此我们便开始怀疑，这山里人关于里把路的概念，是否就是一个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模糊约数？果然，我们又问了两三次，总共走了大约四五个“里把路”，才找到了要找的地方和人。此时汗水已经湿透了我们的衣衫，两胯间，有如一堆熊熊的烈火，燎烤得人难受异常。

　　这个调查我们已经做了三天，还没有找到能够证实舞弊事件的有力证据。我们跟领导汇报了调查取证的难度，领导认可了我们的想法：今天作最后一次努力！如果今天还不能获取确凿的证据，就收吧。在当今社会环境中，考试中的舞弊事件也是可能有的，但除非像高考考试有电子监控，通过查看电子录像，你是很难获取有力证据的。况且，准备立案的对象是我们的同行，同我们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也希望这件事情，跟山里人对于里程的概念一样，模糊而没有确切的意义。

　　实际上我们现在所面对的调查对象，已经初中毕业，在没有正式上高中以前，我们对他没有任何问话的约束力。他和爷爷一起生活，因此，我们还得同爷爷协调好关系，不致对我们的调查产生反感和抵触情绪。我把爷爷叫到一边拉家常，不让干扰我们的调查，可是爷爷总是不安地要探听孙子问询的情况。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爷爷实在要“暴力干扰”我们调查，我们也就此收场算了，我们已经顺天意尽人力，于公于私也好交差了。

　　过了一会，我就控制不住了爷爷。他不再听我胡扯，站起身径直向孙子走去，叱骂道：“兔崽子，这是教你做贼，你为什么要去做呢？快点坦白交代……”我们一愣，想不到这个爷爷，把舞弊同做贼联系到了一起，多有说服力啊！我们不禁为爷爷的正直感动了。有了爷爷这个态度，以下的调查进展非常顺利，证人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老师如何教他们“做贼”的情况，点点滴滴全讲了出来。

　　不教孩子做贼！就是身为“执法者”的我们，在此之前也没有意识到问题是这样的严重。是爷爷的话震醒了我们，激起了我们的正义，一鼓作气把这起舞弊事件查到了底。那天，从证人家回来的路上，四五个“里把路”的路程，不知不觉间一眨眼就走过了。这样少有的轻松，大概就是由走正道的踏实感而心生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