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望青天

　　■包利民

　　这句话出自杜甫的《饮中八仙歌》，诗中有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宗之指崔宗之，当时吏部尚书崔日用之子，官侍御史，后谪居金陵。诗中的“白眼”亦是暗用晋代阮藉之事，这里不提阮藉，崔宗之生性倨傲，对所见不喜之事之人均是仰目白眼，故有此说。

　　其实，白眼望青天也是一种生活态度。不过今人之中，虽白眼者众，望青天者也多，却与崔宗之有着本质的不同。崔宗之的白眼之中，含有不屑与鄙夷，即我当面就是这个态度，不怕得罪谁。不管你是谁，我就这样，倨傲是倨傲，却其中自有一股正气，那是从骨子里发出的，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傲骨。

　　而今人却非如是。在当今社会之中，不平之事比比皆是，在众多的旁观者中，实则每人心里都是痛恨的。旁观者倒也罢了，毕竟他们还是在看。而有许多人，却是将头转向一边，更有望青天者，其眼虽白，有的却只是漠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已成为现代人生存的技巧，就算有时不得不看，也是采取壁上观的态度。这种白眼，这种望青天，实则是一种冷漠。是的，冷漠已成为一种习惯，心与心之间的沟通越来越难，如水阻山隔，又如黄沙万里。

　　穷其根源，人们冷漠的原因是对权势的一种畏惧。也许有人会提出疑问，那崔宗之贵为尚书之子，其父权倾天下，任何人处在他的位置，都会白眼望青天而无所顾忌。话虽如此，崔宗之却并非只对地位低下甚或平民百姓如此，事实上他看不惯的其人其事，都是朝廷高官。其父官职虽高，但当时有无数王公重臣，地位都高于他。特别是那些王公，地位极高又无所事事，只有他们才会有闲心去做不平之事，崔宗之的白眼也都是给他们的。宗之的白眼，实则是对权贵的一种蔑视。而如今太多的人，对权贵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别说白眼，连眼睛睁大些都不敢。

　　按说人有畏权之心也属正常，你不敢惹、不敢白眼相向也是无可厚非。可偏偏有那么一些人，或者说有许多人，在权贵面前不敢站直腰身，而对地位比自己低之人却是迥然另一副的脸孔。那岂止是白眼，岂止是眼高于顶，眼珠子都快飞到青天上去了。而他们的白眼相对之人之事，多是老实之人和平常之事。他们的白眼中也透着倨傲，不过不是傲骨，而是傲气。而有时他们看走了眼，当惊觉眼前之人实则比自己官要大时，便立刻又是一番嘴脸，如此前倨后恭之人，实是谈不上什么个性，更别说是特立独行了。

　　崔宗之后来谪居之后，家道中落，地位可谓一落千丈，可他的白眼却没有变，他的眼球并未随地位的降低而下移。我想，支撑着他的，应该是一种精神。这样的人，无论在古在今，都是难以建功立业的，注定潦倒，而永不倒下的，是他们的那种精神。也正因为如此，太多的达官贵人藉藉无闻，平凡的他们却名垂青史。他们白眼中所射出的冷冷之光，穿透千年，直看得我们满面羞惭冷汗遍体。

　　在趋炎附势、恃强凌弱、欺软怕硬之人辈出的今天，我希望能看到更多的崔宗之式的白眼。不是没有，只是那样的人被人们称为傻子或疯子，被淘汰掉了。太多的人在追名逐利之时笑逐颜开，以为功成名就，人生已是辉煌，实则是得不偿失，他们失去的，是人之最重要的立世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