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马桶

　　■海岸

　　有一天，我看到古代小说的绣像插图，火辣辣出现大马桶，故事情节与马桶并无瓜葛，怎么回事？

　　图来自《新镌增补全像评林古今列女传》，明万历十九年（1591）福建建阳余文台双峰书堂重印，属于线条粗壮的金陵版画风格。

　　书中有两幅插图绘闺房，床前地面有一物。

　　画之主题一为“知义安命”，蔡人之妻，因夫有恶疾，母将改嫁之，但她坚持从一而终，大家都称赞她是贤而顺贞的代表。另一为“割鼻终贞”，画梁之寡妇，为拒绝梁王求婚，不惜割鼻毁容，梁王感动她节礼专精，尊号“高行”。

　　插图目的当然在帮助了解、强调故事内容，所谓“以图叙事”，有的甚至能让人“望图生义”，然而出现这样的道具，乍看来莫名其所以，尤其床前的桶状物，上面还盖了一个类似草帽的盖子；再比较两幅插图的床榻上枕头、一团似无心整理的棉被等配备、格局，皆一模一样，但我最大的兴趣仍在那桶状物，究系何方神圣，如此占据床前？

　　云南顺口溜“云南十八怪”中有“草帽当锅盖”，这也是我曾在昆明郊外亲眼目睹过的，饭锅上覆盖草编的盖子，模样就像草帽，形状有如上述二图所见；假使把它解释为饭桶，却怎么也说不过去，此桶若非彼桶，究系何桶？端详再三，不是马桶是什么呢？虽然我也没见过盖这种草帽的马桶，仍旧愈看愈肯定它是马桶。

　　在房间里放置马桶，至数十年前，仍是旧式住屋的普遍习惯，在保守封建社会，女眷处理自己的卫生问题，包括洗澡、生育，皆在卧房内进行；马桶是“三色桶”（马桶、浴桶、生产桶）之一，此二图既强调马桶的存在，再依故事说明，应在宣示闺房之所在，亦即——这是节妇贞女的私密空间，休想逾雷池一步！

　　只是这位不知名的画作者，神经有够大条（其实这也是此书所有插图的特点），想画的道具大大方方摆出来就是了，而且深怕你看不到。

　　所以，把马桶移到在床前，管你起床是否一脚踢翻！

　　另外，清末的名插画家吴友如也很喜欢画马桶，不信翻开《点石斋画报》或《吴友如画宝》，仔细找寻，必有所得；其特色如为表示男人卧房，则不忘在床下加一只夜壶，但除非主体与屎尿有关，否则这些都隐约出现，绝不抢风头，我想吴友如画风写实，他画新闻插图，地位甚至很像今天的摄影记者，所以，既要写实地表现房内场景，必要配备的马桶、夜壶，当然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