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取笑诗人

　　■王国华

　　这个冷冰冰的下午，我躺在被窝里，读于坚的诗集《便条集》，有200多首断章，都不长，读完一首，再读一首，很爽的一种感觉。“早上刷牙的时候／牙床发现自来水已不再冰凉／水温恰到好处／可以直接用它漱口／心情愉快一句老话脱口而出／‘春天来了’”；“一只红麂子／奔下郊外的山岗／进入了蓝色的森林／这不是一次事件的开始／而是一个传说的开头”；“我总是害怕着什么／离大门还有十米／我的心就猛跳起来／一肚子的谎言／我不过是想进去里面／找个厕所”……读着这些小诗，冰冷的下午不再令人讨厌。可是，我无法把我的快乐传达出来，我知道，有一万个人在等着，在等着你提“诗歌”这两个字，然后取笑你。这些小诗要是贴到网上去，无一例外，都是可以被无限放大的笑料。那些看客们一会儿放声大笑，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唾沫横飞。是的，再没有比取笑诗人更安全的事了。

　　2006年秋天，诗人忽然成了网络上的热帖。原因很简单，诗歌不像诗歌，像口语，或者说呓语。一直在话语权边缘徘徊的诗歌，就这样被拉到舞台中央。事实上，这种大惊小怪，如果说不是别有用心，起码也是高度无知。这些东西，在诗歌界根本不是什么问题，王家新、藏棣当然和于坚、伊沙不一样，即使都以口语面目出现，后二人也是大相径庭。诗歌解释得清吗？不，他们偏偏要将其拎出来，断章取义，然后嘲笑。网络暴力就体现在谁的嗓门大，谁就占据了制高点。诗人微弱的声音被淹没了。在这场所谓的论战中，我们只听到一方的声音，而诗人，只是提供笑料的道具，他们的每一个行动出来，都是一个笑料，再出来一个还是笑料。这是一个无法辩解的时代，同其他任何辩解一样，只要你说出一个理由，一定有一万个“不是”在等着你。如果说文人是弱者，那么诗人就是弱者中的弱者，不过，这里的弱者，不是天生的小可怜儿，不是那样的，他们天生不会反抗，更多的时候，也是不屑反抗。这种失声，就造成了他们的贫弱。谁都可以咬他们一口，以显示自己的存在，以显示自己还有一张嘴。

　　“大海在摇晃／下面／是每个有深度的诗人／都甘心被淹死的地方”。

　　诗人，本身就是一种生活状态，无论他们写不写诗，无论他的诗怎么样。这是他们跟

散文家、小说家惟一不同的地方。我把诗人当作一群关注内心，时时打量自我的人。我不想说他们多么高尚，但就心灵而言，他们是最不容易伤害别人的人；他们污染不了我们的耳目，比起那些让人恶心的流行歌曲，那些无聊的垃圾电视剧，他们的文字和他们的生活方式简直可以称得上纯洁。垃圾这么多，难道就不能允许一点纯洁存在？他们也许可笑，但和那些

贪污受贿、杀人越货、指桑骂槐的龌龊者们相比，他们要真诚得多，他们只是跟自己说话，他们没有暴力，是最无能为力的一群人。伤害他们，无须打报告，无须提心吊胆。如果不是厚颜无耻，请拍拍自己的胸脯，谁有资格取笑诗人？

　　是的，不要去取笑诗人，这跟任何事都没有关系，只是请保存一点善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