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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洪水猛兽的年代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1月23日 14:39 南方周末

  

那个洪水猛兽的年代
□郭誉森

  ■编者按

  11月16日,94的米尔顿·弗里德曼辞世。这个小个子、秃顶的美国犹太人,是最后一位既家喻户晓又有最高专业成就的伟大经济学家,他的思想深刻影响了20年来的全球经济。他去世后,一位挚友写道:“我们不容易想象一个比他更伟大的人生。生于1912,他度过的日子是人类历史上最具争议性的大时代。科技猛进,战争无数,什么主义都出现过。上苍有眼,看中了一个长得不高的人,把所有应付这些大争议需要的天赋都给了他。他于是站起来,寸步不移地为人类的生活与自由辩护,到死为止。”

  听到米尔顿·弗里德曼去世的消息,我下意识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我还在等着听听他对

人民币汇率的看法呢”。可惜,我们再也听不到他的评论了。

  第一次见到他,是1974年秋天。到芝加哥大学经济系读学位的头一年,弗里德曼给我们上了一年课,讲授价格理论。

  学生大约有30人,包括硕士生和博士生。每次课程3小时,中间休息10分钟。这个时候他几乎从不离开,总是笑眯眯地站在那里,一点架子都没有,等待着学生们上去提出各种问题。他个子很矮,不到一米六,我却总觉得在他身边自己像个笨拙的大呆个。

  弗里德曼讲课并不幽默,但是内容非常精彩,很少有人缺席。当然,这跟大家都知道他是那一年出考卷、改考卷的老师也有关系。对学生来说,一切为了暑假的考试。

  跟别的老师不同,弗里德曼的考试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在考场完成,另一部分则是带回家的:某个周四或周五,他会发下考卷,要求下周一前完成。

  学生们都觉得很累,但他解释说,不同的考试方式可能会让同一个学生的表现相差极大———有的人直觉好,反应快,有的人却习惯深思熟虑,这样才有助于学生真实呈现自己的所学。听说以前有个中国学生,课后作业极其出色,书面考试却非常糟糕。

  按照规定,这些带回家的考试应该独立完成,可以看书、查资料,但不能讨论。令人惊讶的是,那时候大家都住宿舍,成天一起吃饭,却真的老老实实从不讨论。

  课程快结束时,有一天突然见到许多同学拿着教材跑上讲堂找他签名。当时我很不屑,想想学他的经济学就好了,要签名干什么,不过今天很后悔。那本教材当时没有印刷,是打字机版的,已经翻破了,但这么多年我一直小心翼翼珍藏着,如果上面有他的笔迹该多好!

  那本书的最后一章《资本理论》年年都给弗里德曼的课程带来麻烦。不过他很可爱,尽管每年的学生都说读不懂,他还是固执地坚持说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很幸运我顺利通过了考试,不过跟他的接触随之减少。但直到今天,他的痕迹在整个经济系依然处处可见,他的学生贝克尔继续讲授价格理论,教材内容是在弗里德曼基础上继续往前。

  像这样坚定主张自由市场经济的人(他甚至把自己的居所命名为“卡皮塔夫(capitaf)”———取自资本capital与自由freedom的首字母),在当时的美国并不多。那时候,美国社会整体左倾。1929-1933年的大萧条,让惶恐的人们普遍相信是市场机制本身出了不可克服的大问题,转而将求救的手伸向政府。随后罗斯福新政、凯恩斯主义盛行,政府的权力由此开始增长,人们越来越相信货币政策毫不重要,财政政策才是关键。

  弗里德曼通过研究却逐渐发现,那场经济危机恰恰是政府的一个悲剧性的失败。当时金融货币体系几近崩溃,罗斯福就任总统后的第一个法案就是宣布全美银行休假,因为旨在防止金融危机而建立的联邦储备系统这时关了门,货币供应量在这三年间减少了三分之一,一次衰退演变成了一场浩劫般的大萧条。

  在经济学领域,弗里德曼与占主流地位的凯恩斯主义争论。而在公共政策领域,他通过运用经济学分析跟1960年代肯尼迪、约翰逊等提出的“大社会”以及福利国家观点大唱反调,比如福利补贴是对穷人的掠夺,而所得税制度是对已婚者的惩罚。所有这些观点在大多数人看来简直是“奇谈怪论”,弗里德曼后来回忆说,有一次一个哈佛的学生特意找到他是为了“想看看中西部的巫师是什么样子”。

  跟他一样,芝加哥大学经济系里的这群人,丝毫不改对市场的坚信,依然极力主张“小政府”。这让“弗里德曼式”的我们看起来就像一群洪水猛兽,是被包围的一群,其他学校的人根本不愿搭理。

  这种不屑与孤立,让萨缪尔森曾经如此调侃,“虽然弗里德曼也这样认为,并不就代表他一定不对。”

  但是我们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怕,斗志昂扬,四处辩论,在课堂上,在研讨会上,在校园旁边的咖啡馆里,在跟其他学校朋友们的饭桌上,有我们的地方就有热烈辩论,我们好像永远是桌子的中心,话题的中心。有我们在,其他学校其他专业的学生往往闭上嘴巴,其他话题则自动消失。

  很难想象,在被包围与被孤立的经济系内部,理念则是如此统一,气氛热烈而友好。不仅学生之间互相辩论,学生和老师也可以当庭辩论,上下一心共同追求真理,虔诚、平等,甚至也带着一些悲壮。

  这种气氛不仅是在经济系,芝加哥大学的其他院系也同样偏于保守,比如法学院就曾发起过“回归宪法”的呼吁。值得一提的是,弗里德曼夫人的兄长迪莱克特,就是法学院的第一位经济学家,科斯后来也在那里任教。

  那真是一个让人难忘的年代,是最艰难的年代,也是最出风头、最激动人心的年代。

  不久,随着一群出身于经济系的学生在智利找到真正的舞台,开始了一个举世瞩目的大试验,我们被冠上了一个“芝加哥男孩”的称号。

  芝加哥大学经济系与智利素有渊源,系里一位主任娶了一位智利妻子,几乎每年都有学生来自智利。其中一些对1970年代初那里停滞不前的经济作出调查,并试图提出解决方案。

  1973年,皮诺切特将军领导军队发动政变,推翻了此前三年民选的总统阿连德。两年后,为了挽救濒临崩溃的经济体系,他任命了一位芝加哥经济系毕业的智利学生担任财政部长,其他几名“芝加哥男孩”也位居政府要职。

  系里那位主任与弗里德曼都被请到了智利,芝加哥人共同制定了“休克疗法”方案,卡住货币供应,同时让外汇自由化。那应该是这一疗法的第一次真正实施,比俄罗斯早十多年。

  在“芝加哥男孩”的主持下,皮诺切特强势实施休克疗法结束了持续的通货膨胀,经济很快恢复了增长,到1980年代成为南美经济增长的奇迹。

  但是弗里德曼因此赢得的,却是长久的骂名,人们指责他帮助了一个军政独裁者,是一个“婴儿杀手”。听说1976年他去斯德哥尔摩领取诺贝尔奖时,为了躲开抗议者们的

西红柿,不得不从厨房登上领奖台。

  不过,不管怎样,弗里德曼渐渐地赢得了许多人的承认。就在他获奖的第二天早上,来自哈佛的一位老师给我们上课,第一句话就说到弗里德曼的获奖,“他”(这位经济学家后来做了变性手术)说“我是哈佛的,但我相信货币学派的国际收支理论(事实上这应该是属于蒙代尔的),因为那是惟一我能懂的国际收支理论”。

  那时候,凯恩斯的理论已经繁杂无比,更糟糕的则是美国经济形势开始出现许多问题,1970年代中后期通货膨胀与高失业并存。加上1960年代后反战与民权两大运动,激荡着对政府不信任的社会情绪,保守主义的阵营日渐强大。

  到1980年代,里根上台,保守派重新主宰了美国。有趣的是,已经当选总统的里根,在说到华盛顿,说到政府时,总是会用“他们”这个词。

  在经济上,弗里德曼成为里根经济顾问委员会的一员,他们共同反对增税,建议总统削减联邦开支,控制货币供应量,减少经济限制。

  当凯恩斯主义的潮水退去,露出来的,便是一直坚守在沙滩上的弗里德曼们。

  (叙述者为国际济丰投资公司首席经济学家、西安交通大学金禾经济研究中心教授,本报记者肖华采访整理)

  (P1189321)

  

那个洪水猛兽的年代

  弗里德曼深刻影响了里根和撒切尔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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