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家族企业的继承困境

　　罗绮萍陈韵

　　三个人做一个人的事，会否做得更好？答案往往是否定的。全国政协副主席、著名爱国商人霍英东仙游，他的三个儿子各司其职，分别接掌他的体育事业、商业王国及开发南沙的大计，然而接棒人的功力，与老父有很远的距离。

　　这个难题不单困扰霍家，在亚洲众多显赫世家中同样出现。香港中文大学会计学院范博宏教授，正对亚洲家族企业进行抽丝剥茧的研究，初步发现“富不过三代”的情况在亚洲普遍出现，其中香港企业的情况特别严重。

　　范博宏在香港、日本、台湾及新加坡选择了500家上市家族企业，对其过去十五年的股价进行调查。调查发现香港家族企业在完成承继前八年间，

股票回报率平均狂泻八成，远高于台湾及新加坡的四成。直至完成承继，香港家族企业的股票回报率才止跌，而往后五年则在低位保持平稳，但未见重上升轨。

　　香港家族企业继承表现较亚洲其它地区差，主要原因是香港企业较集中发展

房地产，这行业不受国际竞争影响，而重“搞关系”，与政府及银行搞好关系便易办事，但创业者本身的个人声誉及关系等于无形资产，难以传给接班人，故较多交接问题。

　　这令人想到位居“国家领导人”级别的霍英东，他是改革开放中第一批到内地投资的香港商人，上世纪70年代末及80年代初以香港地产商会主席的身份，带动香港地产商到内地投资。他在广州兴建的首家中外合资五星级酒店白天鹅宾馆，至今仍是区内最受欢迎的高级酒店。

　　霍英东其实早已着手培养接班人，当年他可以进出已故国家领导人邓小平之家，便经常带同长子霍震霆及儿媳朱玲玲前往。而在他的影响下，霍震霆也参与政务，身兼全国政协委员及香港立法会议员，但他在议事堂鲜有发言，内地及香港市民对他的政见政绩印象模糊。

　　至于霍英东的梦想———2008年北京奥运，也会由霍震霆代为圆梦，但要霍震霆重演霍英东当年“体育大使”的风采，助中国重返亚洲足协及国际奥委会，谈何容易。

　　至于霍英东的商业王国则由次子霍震寰接班，霍震寰并获选为香港中华总商会会长，但在北京及香港的政商人脉，与老父相距甚远，更遑论作为香港商界与北京沟通的桥梁。

　　霍英东另一个未圆之梦———建设南沙，则交由三子霍震宇负责。南沙项目现时仍有重重困难，霍英东以84岁高龄，近年仍要一周三次带同霍震宇到南沙视察，可见这一棒仍未交好。

　　据霍英东的多年伙伴忆述，当年霍英东为了突破香港及内地对他的规限，多番兵行险着，例如当年他为免港英政治部刁难，是以“偷渡”形式，坐游艇到深圳谈生意；另外他又敢于违抗物价局的规定，按成本价在白天鹅宾馆出售青岛啤酒。这种胆识及准确的政治判断，第二代难以复制。

　　如果香港企业的继承问题令人忧虑，内地企业的第二代困局更严重。范博宏是次没有研究内地企业，但预计如以同样模式研究内地民企的话，相关上市公司在继承完毕的前八年股价下降幅度可达100％。近年不少内地民企崛起，但大部分第一桶金的来历不明，而且产权不清，再加上一子政策令承继人选择大减，中国内地家族生意无以为继的危机更大。范博宏预期问题将于未来十至二十年浮现，情况会较其它亚洲地区更为严重。

　　范博宏指出，内地民营企业在草创时期就面临了不公平的竞争环境。相对国有企业而言，他们的创办和成长本身就更大程度地依赖同政府和银行的关系。一方面，民营企业很难从银行那里获得借贷；另一方面，他们有时还会受到某些地方政府的剥削和压迫。这两项困难都需要靠“关系”来打通。这也就不可避免地为日后企业继承过程所遇到的困难埋下了伏笔。上一代人很难把同当地政府和银行的关系传递给下一代，交棒之后政府和银行未必还能支持企业的发展。一般内地民营企业都不太愿意去聘请专业经理人，如果没有儿子，或者儿子能力不行，往往只好拖后交接。这些企业的结果很可能是倒闭，或者被后代卖掉。但是在拖延的过程中，公司的价值已经在不断损失。

　　另一方面，内地现时缺乏一个兼并收购市场，让优秀的经营团队能进入市场去挽救这样的公司。如果内地私营企业不能尽快用高薪聘请专业经理人来进行更高水平的公司治理，那么创业者靠关系、运气和冲劲打造出来的企业很难熬过继承这关。中国社会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度普遍较低，也为找到这样一个既可靠又有才能的人增加了困难。一条可能有些无奈的途径，就是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有能力的人。归根到底，如果民营企业在初创时期就能有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各个企业通过公司治理能力和发展策略取得成功，而不是依托各种关系的暗箱操作，那么日后民营企业到了交接的时候，也不会显得如此脆弱。

　　范博宏的研究也带出一些正面讯息，亚洲家族企业在亚洲经济中占据主导地位，其辉煌不逊欧美。世界现存历史最悠久的家族企业就是具有1400多年历史的日本金刚组株式会社。而东南亚家族企业和韩国家族企业都在本国的经济中起到支柱型的作用。受到儒家思想熏陶，并以家族凝聚力为核心精神的华商家族企业更是不断取得骄人业绩。

　　另外在亚洲金融风暴之后，韩国对家族企业进行了改革，建立了家族制贪污的调查制度，对股市控制和非法的集资、税务贪污案件等均进行了审查。这些改革值得中国企业借鉴。香港利丰集团的冯氏家族创业至今整整一百年，从一家老字号商行传至第三代依然家业兴盛。一则子女教育得力，哈佛博士毕业之后立即回国参与经营；二则企业的生产

供应链分工细致，相当一部分运营分派出去，实行专业管理。这是亚洲其它企业，包括内地民营企业都可引以为鉴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