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7美元开始的最光荣的事情

　　

　　中国小额信贷生存状态调查

　　文/穆罕默德·尤纳斯

　　“疯狂的做法”

　　在课堂上我们谈论的根本不是27美元，而是几十亿这样的话题。在一墙之隔的校园之外，穷人们需要的不过是几个便士，却没人给他们。

　　我在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教书了，后来我获得了奖学金，去了美国

留学，并获得了博士学位，之后我就回到孟加拉，又开始教书。后来孟加拉爆发了一场战争，在1971年孟加拉终于获得了解放，但国家可以说是一穷二白。1974年，我们又发生了一次大饥荒。对于一个年轻的老师来说，他在课堂里面教授这种经典的经济学的理论，可是在课堂外面，人们正在遭受大饥荒。我觉得我可以走出去真正做一些事情，而不仅仅是传播这些理论知识。

　　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了乡村的糟糕状况，贫穷疫区恶化的情况，有很多是高利贷者或者是借贷者造成的，大家都需要钱，但是却没有人愿意把钱借给穷人们，所以这些穷人们只好去找借贷者借钱，而借贷者则趁机剥削穷人。

　　我决定改变现实状况，带了几个学生去村子里面，把从借贷者那里借钱的穷人的名字记下来，名单上一共有42个人的名字，这42个人都是从借贷者那里借钱的，所借总数是27美元。我真的不能相信，在课堂上我们谈的根本不是27美元这样小额的金额，我们谈的都是五年的国家规划、几十亿美元、国家的产业发展来帮助人们消除贫困这样的话题。就在我们一墙之隔的校园之外，这些穷人并不是在等着几十亿美元，他们所需要的不过就是几个便士，甚至不到一美元，但是却没有人把钱给他们。

　　于是我就接着去找银行职员和他们的上司，但是他们却都不愿意借钱给穷人。最后我说我来当担保，我把所有的文件都签上字，你把钱借给穷人。很幸运，他们同意了，他们让我当担保人，把钱借给了穷人。银行经理跟我说，你应该跟这些钱说再见了，你肯定再也拿不回这些钱。我说可能会这样，但是我要试一试，我就是想看看怎么样能够帮助这些穷人更好地来还钱。

　　通过更多的实验，把贷款的规模扩大到更多的村子。现在我已经知道穷人是值得信任的，他们会还钱的。如果有人跟我说穷人不值得信任，我就可以用我最大的音量告诉他，这是谎言，穷人是可以信任的，这完全是针对穷人的陷阱或者是阴谋，使得穷人不能在银行那里借钱。所以我就想，为什么不建立一个单独的银行专门为穷人办理银行业务，于是我就向政府申请，政府觉得这是一个疯狂的做法，怎么能够专门针对穷人做一个银行呢？

　　我于是开始进行游说和劝说，最后在1983年我们得到了允许，我们又向穷人进行贷款，而且穷人也能够有效地偿还我们的贷款。我们又开始不断扩大我们这个小额信贷的项目。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令人非常惊奇的事情，我们所创立的金融系统是令我们非常骄傲的系统。比如说现在的商业领域，我们有很多的新的科学技术，当然这些新的技术还不能够满足整个全球的2/3人口的需求。我想结果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希望能够以另外的一种途径使得人们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

　　“如果没有钱，你就没地位”

　　目前的问题是，如果没有钱，你就没地位。可是穷人也是人，他应该有公平的机会，而不是任何惩罚性措施。

　　我们如何能够帮助世界上2/3的不能够获得银行贷款的这部分人口获得银行贷款呢？我们可以通过任何的途径，比如说讲故事或者是其他宣传的媒介，以及其他宣传贷款的工具。而且我们让穷人自己作出决定，让他们能够从与银行借贷过程中获益。可以说借贷是世界上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要收取利息的，这也是非常非常普遍的，比如说每星期利息大概要占到10％，借钱至少要付10％的利息。

　　如果大家对这方面感兴趣的话，可以到菲律宾参观的话，他们大概是5％到6％的利息，如果今天上午你借了500到600比索的话，今天晚上要还5％到6％的利息，这些借贷人从银行借来钱到银行买

摩托车或者他们所需要的其他用品。需要向银行付多少利息取决于你需要借多少钱，这是我们最初的工作，我们可以给穷人在银行借贷中一些保护，这也是和常规银行不同的一个方面。

　　当我们开始工作的时候，我想确保至少在我的银行的借款人至少有50％是妇女。虽然我的上司曾经非常惊奇，你为什么要让你的妇女成为你的借贷人呢？为什么不是男人呢？我还是遵循我的想法这样去做了，我首先找到了妇女，给她们钱，但是这些妇女说不要给我，要给我的丈夫，因为我不知道拿到这些钱该做什么。这些妇女说不能够向我借钱，当母亲去世的时候就是这样跟她说的。可是如果现在你问一个妇女愿不愿意借钱的话，她们就会非常高兴地接受。到最后，在经过了六年的努力工作以后，借款者中大概有50％是男士，50％是妇女。

　　可以说妇女所借的钱给家庭所带来的益处是成倍增长的，她不单要赚钱，还要照顾这个家庭，基于这方面的原因，我们又对我们的政策进行了调整，现在我们整个的借款人当中有97%的人都是妇女。

　　小额贷款，尤其是向妇女进行小额贷款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想问题是，目前这个世界上，如果你没有钱，你就没地位。可以说当今的社会上没有人愿意给穷人钱，如果你有钱的话就可以再生钱，再赚钱，没有人给穷人启动资金使穷人自己生钱赚钱。

　　可以说穷人也是人，他应该有公平的机会，不应该有任何的问题或者是惩罚性措施，这也是和其他普通银行所不同的。可以说银行向人们贷款，提供资金这是一个永恒的规律。而我们有我们的原则，我们的银行是由穷人组成的，我们是穷人的银行，可以看看在每一个案例当中，都是和其他普通的银行有着最基本的差别的。

　　“最光荣的事情”

　　我相信，就像获得粮食的权利一样，实际上信贷应该是所有人应该享有的权利。我们希望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这个世界将不再有贫困。

　　小额信贷理念的推广过程中，大家开始都非常好奇，怎么能够在孟加拉推广开来呢？其他国家又是怎么样推广开来的呢？慢慢我们通过实践，现在不光是在穷的国家，甚至在富的国家，在美国、加拿大、法国、挪威等等也都开始有这种小额信贷的做法，相信所有的国家都可以做这种小额信贷的工作，在拉美洲也是如此。

　　是杜(晓山)教授把小额信贷这个理念引入到了中国，现在中国已经做了很多的小额信贷的工作。我们的目标是在亚洲能够通过小额信贷覆盖1亿个家庭，这个目标是在97年设立的，希望到2005年覆盖1亿个贫困家庭。

　　但是现在中国小额信贷还只惠及到很少很少的家庭。有限的一些机构告诉我小额信贷所覆盖的家庭只有10万个，再加上其他一些没有计算起来的，我们可以看到总数仍然是非常低的。为什么小额信贷没有在中国推广开来，没有把小额信贷带给更多的穷困家庭？大家都知道，中国人是很讲究信誉的，而且是很有创业精神、很勤奋的人。如果把钱交给这些穷人的话，他们就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这是非常好的。大家不用担心这些穷人，穷人只要有足够的启动资金，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生活，这就能够改变他们的生活，而且可以滚动性地改变他们的生活。

　　实际上所有的人在自己的内心都有着巨大的潜力，而现在我们这个社会却没有条件让这些人释放他们的潜力，或者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潜力，而我们这个社会一直不断地给这些穷人传递的信息是你什么用也没有，你是一个没用的人，你得为别人干活，这就是你的命，你不能够照顾好自己，你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而穷人也开始慢慢地相信这一点。但是如果我们改变这个制度，我们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逐渐看到自己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让他明白自己和世界上其他的人一样，他接下来也可以很有效率，甚至可以影响周边的人，让周围的穷人认识到自己的潜力。

　　我觉得穷人并不是造成贫困的原因，贫困是由机制造成的。如果有人问我如何帮助穷人消除贫困，我的回答是不要看穷人，看看你自己，想想你能够做什么。实际上是你在设计政策，你在设计机制，而贫困是你设计失误的结果，是你机制失败的结果。穷人之所以穷是有人造成了他们的贫困，或者是机制造成了他们的贫困，而机制是由一些人设计的，我们可以看到一些银行金融机构、银行金融机构拒绝穷人的要求。这也是为什么小额信贷或者是面向所有人的信贷如此的重要。

　　我相信实际上信贷应该是所有人应该享有的权利，大家可以跟我辩论。就像获得粮食的权利一样，因为你获得了贷款之后就有了一些资金，可以保证自己的食品供应，保证自己受教育的机会。只要有了信贷的权利之后，我们就可以保证其他的一系列的权利。我们希望创造这么一个很好的环境，在这个世界当中将不再有贫困，我们要消除贫困，我们的方法就是改变一些机制，有了新的良好机制就不会有穷人了，穷人就会摆脱贫困。

　　我相信我们可以慢慢地减少穷人的数量，保持这样的趋势，实施千年发展宣言，我相信到最后在中国就再也不会有食贫的人口，这将是任何一个社会最光荣的事情。由于贫富的差异，这个社会不再是和谐的，我们希望有一个社会，让大家都摆脱了贫困，都在贫困线以上，没有人是穷人，这才是这个社会的成绩和成就。这是我们希望拥有的社会，这做起来并不困难，条件就是现在我们考察贫困带来的问题以及如何解决贫困。我希望像这样的理想的社会在中国实现，在其他国家实现，一个一个城市实现，直到最后我们说再也没有贫困的状况，再也不能遭受贫困，这将是人类感受到的最大的光荣。

　　人类是非常有力的社会动物，让我们使之成为可能，让我们对社会做出贡献，让子孙后代不再遭受贫困.

　　谢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

　　(本文基于作者在

北京大学的演讲整理编辑而成，小标题为编者所加，未经作者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