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努斯模式的中国远亲

　　本月，诺贝尔和平奖授予孟加拉人穆罕默德·尤努斯和他创立的乡村银行，以表彰他在消除贫困，从基层推动经济和社会发展方面做出的努力。尤努斯和孟加拉乡村银行开创的小额信贷扶贫方式，不仅在孟加拉国推行，也传播到世界各地，我国近年来也多所借鉴。尤努斯通过小额信贷扶助穷人的事业始于1976年。而在此前100年，即清光绪初年，曾有一位中国人发起了一个民间机构，试图运用小额信贷方式帮助穷人，并取得了局部成功。这个人就是近代重要启蒙思想家和实业家郑观应。郑观应的著作《盛世危言后编》中，有一篇《拯贫借钱局序》，后面附录了绅士禀稿、局章六则、局规十二则、查办要诀、十不借和借据式样等内容，是“拯贫借钱局”的文件汇编。笔者存有一本刊刻于光绪4年（1878年）的《扬州借钱局章程》，内容与《盛世危言后编》中收录的完全相同，但无编者署名，题扬州因利局公刊（因利局是古代地方慈善机构的通名）。由两书内容可见，拯贫借钱局就是扬州借钱局，大约开办于光绪元年（1875），到光绪4年时已运行了近3年。其时，郑观应在扬州一带经营茶业、盐业和船运，已是有名的富商。郑氏倡设此局的目的，在《拯贫借钱局序》中说得明白：“从来为善莫要于拯贫，拯贫必期于遍及。然而博施济众……诚莫若借钱局之设矣。是局之设，其法与印子钱相仿，其意与印子钱迥殊，总期便于贫民而已。”一是为了更多贫民能获得资金，二是避免贫民受高利贷“印子钱”的盘剥。《局章》是借钱局的章程，《局规》是内部经营管理规定，《查办要诀》、《十不借》等都属于审贷、收贷规则。《局章》六条简明扼要：公同凑出钱一千串，权行试办，仅以此数轮转。倘有窒碍难行之处，即行停止；此举专为小本营生而设，不取分文利息。借一千文者每日还本十文，五日一送，以百日为期，收清为止，不准延期拖欠；借钱之数自数百文起至数千文止，看其生业之大小，需本之多寡，酌量借与，不准争多论寡；借钱之人须要有家有保。或有住居一处者连环互保互借。均可先行到局挂号，将姓名住址生业及保人姓名地址生业说明注簿，候司事往查的确，系在本地做小本生意者方准借与。若兵勇丁役及游荡赌博吸食洋烟抵债不习正务等人概不准借；借去之钱按期还清方准再借。若前次未清，不准再借；按日送收本钱，当面加收字戳记，收入账簿。并立小折一个，亦加收字戳记，交借户收执，以免讹错。可以看出，除了扬州借钱局纯从慈善角度出发，贷款不收利息以外，其余办法如以穷人为对象，小额度，短期限，分期还款，连环互保，连续放款等等，与“尤努斯模式”的小额贷款可谓异曲同工。借钱局的运行状态也不错。“计自开局以来，将及三载，凡来借者大半鹑衣百结，蓝缕不堪，乃皆如约归偿，从无迁延短少等事。且暗访舆情，颇为称便，是虽所借无多，竟有得之则生，弗得则死之意……当创立之始，同人凑集壹千串，先行试办，现已愈推愈广。借出肆千余串，而实本仅增至贰千串，盖以每日收回之钱循还流转故也。以现在借户计之，共有二千四百余户，每户作三口，约计七千余口。其所费者不过每年局用肆百余千耳。以四百余千之费，养活七千余人，真可谓惠而不费矣。”不仅穷人得到了实际帮助，而且资本增加，资金流动性良好，扶助规模不断扩大。而且“尤奇者，今正故意停借数月，略试其心，及收至三月，除病故两户少去柒百五拾文外，余皆如数归还，分文不少，足征贫民具有天良，可无借而不还之虑”，借贷者虽为穷人，但其信用无可挑剔。这些，与尤努斯小额贷款的效果也十分类似。当郑观应“将一切章程刊布”时，他对这项慈善事业或说扶贫事业是充满希望的：“或由一邑而推之四方，或由暂行而传之永久，远近举行，庶贫民各安生业，不至流为匪类，而地方宵小亦可渐化为善良，不独为周急之阴功，抑亦保富之良策也”。他想把这一模式推向全国，泽被苍生。可惜的是，一百年前的中国，毕竟不同于当今世界，他的创举注定是昙花一现。这样的结果该是扬州借钱局和孟加拉乡村银行的最大不同，而这一差别如此之大，令今天的人们只剩下叹息。[][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