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届广交会，50年中国镜像

　　百届广交会，50年中国镜像

　　无论是大跃进、文革，还是SARS、国际贸易争端，中国50年来各个方面的变迁都在广交会上映射出来。它承载着人们的历史记忆，打量着中国经济。

　　□本报记者雷剑峤

　　2006年10月15日，第100届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开展首日闭展后，琶洲展馆西侧，各国客商有条不絮地排队等候

　　中国最大的商品交易会在举办到第100届的时候，决定要把原来的名称“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以下简称广交会)改为“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这个小小的变动似乎是中国开始寻求进出口基本平衡的一个证明。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一直实行以出口为导向的对外贸易政策。

　　已经走过50年历程的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是反映中国对外贸易政策的一面镜子。这一次更名，它再度向人们展示了这点。

　　更名的消息是由总理温家宝宣布的。他在10月15日出席了在广州举办的第100届广交会的开幕式暨庆祝大会，他说更名是为了“更好地适应对外开放的新形势，扩大进口，增加出口，推动进出口贸易的协调平衡发展”。

　　上一次总理出现在广交会上是5年前，时任总理的朱镕基在2001年参加了第90届广交会。那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前的最后一次广交会。朱镕基还把各省市负责对外贸易的官员召集起来提出了几点要求，其目的都是鼓励出口，包括号召各种所有制经济的出口生产企业和对外贸易企业进入国际市场，敦促包括海关在内的相关部门以简化通关程序等手段给予支持，以及保证向某些国内企业及时足额返还税款。

　　那时候，面对即将敞开的世界市场，中国人想得更多的仅仅是如何把自己的产品送到外国去。

　　商品换回了外汇

　　不仅是对外贸易政策，50年来中国各个方面的历史变迁都在广交会上得到体现，人们在那时候的迷茫和激情都能通过广交会唤醒记忆。“我国政府和人民一向主张，在互相尊重主权和平等互利的基础上，愿同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建立和发展贸易关系，不论它的社会制度如何，也不论它同我国有无外交关系。”这段话出现在《人民日报》在1956年11月10日发表的社论《祝中国出口商品展览会》之中。广交会的前身———中国出口商品展览会在那一天开幕。

　　创办广交会的最初意图是为了获得向外国购买物资的外汇。中国那时候已经开始进行大规模的经济建设，但在此之前因为被排除在国际贸易之外，中国80％的对外贸易是与社会主义国家以易货记账的方式进行，缺乏必要的外汇。

　　1957年4月至5月，第1届广交会举办，中国出口商品第一次有组织、成规模地出现在人们面前，它们之中有一捆捆的中草药，也有陈列在广场上的火车头，还有解放牌载重汽车———这个自行研制的产品代表了当时中国工业化的初步成就，它们被火车运到广州，5位经过挑选的模范司机把它们开到会场，路上被好奇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这些商品换回了1754万美元，比对外贸易部事前暂定的交易额目标高出254万美元。结果是令人满意的。

　　新西兰—中国贸易协会前主席潘西佛在1957年成为惟一受邀参加广交会的新西兰商人。他回忆说：“如果我想兑换人民币，就得带上外汇申请表到银行，根据规定条款兑换。返回新西兰经过香港时，我还要把手中的人民币兑换成外币。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会有挺大的麻烦。”

　　他说，采购商必须根据前3个星期的意向成交情况、中国的经济发展计划和五年规划的需要，在获得一定的外汇配额后才能向供货商下定单。

　　半年后举办的第2届广交会的成交额是第1届的4倍，第3届则又比第2届增加了1倍。50年后，2006年春季的第99届广交会的成交额是330.02亿美元。

　　数次挫折

　　广交会在创办2年后经历第一次挫折。

　　在1959年至1962年之间，广交会出现50年历史里的第一次成交额负增长。中国在这之前开始了“大跃进”运动，这个运动使能够提供的商品突然减少了，而浮夸的作风又使已经签订的合同履约率下降。同时，中国还遭受了为期3年的自然灾害。

　　国务院为此在1959年发出“关于做好农产品收购运动及发动群众广泛采集和充分利用野生植物原料”的指示，号召全国各地“大力支持出口”，在农产品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把物资节省下来提供给广交会，以充实出口商品来源。1960年，生活用品供应出现严重紧张局面，广交会甚至对参加人员的粮油供应作出了定量规定。但是直到1961年春季广交会开幕时，粮油食品交易团带来的货源仍然不能满足对外贸易部下达的指标。1959年至1961年，广交会的年平均出口成交额比1958年减少14.25％。

　　第二次成交额负增长是在1967年至1969年之间。这时候，中国正处在“文化大革命”的高潮之中，外国采购商在广交会上要做的第一件事往往是购买《毛主席语录》。红卫兵们批判了采用“四旧”题材的出口工艺品，认为换取外汇是一种错误的行为。这促使总理周恩来到广州向他们解释，外汇可以换回机器和钢材，可以加快国家建设，也可以支持世界革命。“把玉石雕卖给资本家，他们拿到石头，我们拿到外汇。这不好吗？”他说。

　　不过，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和中央文革小组在1968年3月发出的《关于开好1968年春季出口商品交易会的通知》仍然把宣传毛泽东思想当作广交会的首要任务。

　　在进行“文化大革命”的1966至1976年间，广交会累计成交214.39亿美元，占同期全国出口总额的41.53％。在为纪念广交会举办100届出版的《百届辉煌》一书里写道，这反映中国人“在承载政治负重之时，仍然强烈渴求对外开放”。

　　最近一次成交额负增长则与政治无关。2003年，中国出现SARS疫情，只有相当于以往1／8数量的外国采购商来广州参加了广交会，成交额比上一年的春季交易会和秋季交易会分别下降73.4％和77.3％。

　　为了减少损失，广交会建立了网络洽谈平台。广交会拥有的3家网站接受全球点击5900万余次，比上一届增长48.1％，达成交易意向3亿多美元。

　　环球爱迪尔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对访问公司网站的用户进行了监测，发现接近60％的用户是通过点击广交会拥有的3家网站之一的“网上广交会”提供的链接来到这里的，同时有相近比例的IP地址显示对方为外国用户。这家位于福建省的公司是“网上广交会”的“会员之星”。

　　中国对外贸易中心电子商务处处长谭实估计，每天至少有三四万人坐在计算机前，利用“网上广交会”做生意。“电子商务是新型的交易语言。”他说。

　　把空着的集装箱填满

　　在这50年里，人们一直在努力通过广交会把商品卖出去，但是他们逐渐发现光这样还不够，他们还要学会把别人的商品买进来。

　　转变在今年3月发布的《中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一个五年规划纲要》中就有所体现。这份纲要明确提出要“实行进出口基本平衡的政策，发挥进口在促进我国经济发展中的作用”。

　　从1990年开始，除了1993年以外，中国都实现了贸易顺差。国家统计局网站提供的资料显示，2004年中国出口总额比进口总额多出320.9亿美元。2005年，这个差额达到1019亿美元；今年上半年则为614.4亿美元。增长的速度很惊人。

　　贸易伙伴对中国的贸易顺差感到很不满。欧盟贸易委员曼德尔森抱怨说，从深圳向欧洲发出的4个集装箱，有3个会空着从欧洲返回中国。

　　为了让中国把那些空着的集装箱填满，美国、欧盟与中国去年在纺织品贸易上发生激烈的争端。截至5月底，今年以来共有18个国家和地区对中国发起贸易救济调查32起，涉及金额4.8亿美元。

　　频繁的贸易摩擦自然会对广交会产生负面影响。从10月7日起，欧盟对由中国出口的皮鞋征收16.5％反倾销税，为期两年。商务部外贸司司长鲁建华说，这个决定“可能会使本届广交会鞋类产品的订单数量发生变化”。

　　商务部副部长高虎城说，中国其实“并不追求大额的贸易顺差”。他说：“中国的市场是开放的，我们愿意为外国商品进入中国提供便利。”

　　中国也并不是那么愿意看到太大的贸易顺差。因为这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增加外汇储备。截至今年7月，中国的外汇储备达到9545亿美元，居世界第一位。为了收购这些美元，中国人民银行每年需要支付数万亿元的人民币。

　　经济学家吴敬琏撰文说：“这必然造成货币过量供应和流动性泛滥。货币过量供应和流动性泛滥，有两种可能的结果：一种是一般商品价格的上涨，也就是通货膨胀；另一种是资产价格(如房地产、股票价格)上涨和资产‘泡沫’的形成。不管哪一种结果，最终都会带来严重的经济和社会后果。”

　　虽然商务部新闻发言人崇泉称中国的贸易不平衡度即顺差占贸易总额的比例只有7.7％，低于10％的国际标准，但商务部部长助理傅自应随即在另一个公开场合表示，对外贸易政策将会有微小调整，比如停止某些产品的出口退税。通过向出口商部分或全部返还政府对出口产品征收的国内税的政策从1985年开始实行，是以出口为导向的对外贸易政策的产物。这说明中国意识到贸易顺差带来的弊端并开始试图减慢它的步速。从去年起实行的使人民币升值的汇率改革也在成为减速伞之一。

　　“随着经济发展，这套以国家保护和本币低估为主要内容的政策需要及时做出调整。”吴敬琏在他那篇题为《反思出口导向政策》的文章中说，“理论分析和经验证据表明，这种调整的主要方向，是减少政府的贸易保护和对汇率形成机制的干预，即进一步的市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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