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汾阳黑煤矿为何屡禁不绝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0月18日 09:35 中国经济时报

　　村长带头开黑矿，村民不服就挨打。是谁给了黑煤矿矿主这么大的胆子？又有谁在为黑煤矿撑腰？

　　■本报记者秦有利赵卫民

　　不久前，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接到群众举报，说汾阳的黑煤矿泛滥成灾，当地个别官员和一些财大气粗的不法分子勾结在一起，私挖乱开黑煤矿，情况很严重。

　　“我们这里的黑口子可多了，都是有钱人开的（当地人普遍把那些没有手续的黑煤矿叫做‘黑口子’——记者注）”。汾阳市杨家庄镇的知情人告诉本报记者。

　　汾阳的黑煤矿究竟有多少？

　　杨家庄镇：

　　一个典型的“黑口子”泛滥区？

　　8月16日，记者前往汾阳市，展开了对黑煤矿的明查暗访。

　　汾阳市，位于山西省太原盆地的西南部，吕梁山脉东麓，面积1178．9平方公里，现辖有9个镇、3个乡、2个街道办事处。该市是吕梁地区煤炭的重要产地。

　　在调查中记者了解到，汾阳市的煤矿主要集中在杨家庄镇、三泉镇和石庄镇。汾阳市手续齐全的合法煤矿有14座，分别是：杨家庄镇煤矿、南偏城煤矿、阳泉村嵩春煤矿、石庄二坑煤矿、南广城煤矿、云煤矿、北石煤矿、北榆苑煤矿、平陆煤矿、胜利煤矿、杨寨煤矿、西贾壁煤矿、汾阳煤矿、阳泉一坑煤矿。

　　当地村民告诉记者，一些手续不全或完全没有手续的黑煤矿在这里泛滥成灾。从去年春节过后到现在，因私挖滥采、私藏炸药等原因造成的人员伤亡事故就有多起。

　　记者问一位知情者，你们这里有人管吗？这位知情者说：“有人管。但有的是真管有的不是真管，真管了这些黑口子还能出煤吗？他们还能拿到钱？”记者问：“都是哪里来人管？”这位村民说：“能是哪里的？还不就是镇里和市里的，他们来之前，还在生产的这些黑口子的老板早就都知道，提前一天就把黑口子停掉，来检查的人看不见井口往上提煤就走了。”记者问：“他们是怎么知道要来人检查的？”这位村民很小声地答道：“哎呀，还不是检查的人提前打电话通知那些黑口子了，他们都有关系，提前报信呗。”

　　另一位杨家庄村的村民告诉记者，“我们这里的黑口子管也管不住，现在还在生产的这些黑口子也没人来真管，上面来人检查打击黑口子时，实际上就是就在黑口子旁边埋上炸药，放一炮就走了，根本就不是炸掉黑口子”。记者问：“为什么要在黑口子旁边放炮呢？”村民回答：“放空炮给老百姓看呀！”记者接着问：“你们这个镇的黑口子有多少？”围上来的村民七嘴八舌地说：“杨家庄镇的黑口子有几十个呢。杨家庄村还不算多，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里面可多了！”

　　就此，记者又对杨家庄镇的其他部分村落进行了暗访。

　　从杨家庄村一条崎岖的山间公路往里走了五六公里时，记者发现一个高高的铁井架支起在那里，有几个矿工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许多三轮车不停地往远处的煤场运煤，在旁边的土石路上，不时有装满煤炭的大货车经过。知情人告诉记者，这就是一个手续全无正在生产的黑口子，山坡那边还有两个。

　　绕过一道山梁，又有几处铁井架立在记者眼前，看得出，这几个矿井规模不大，正在出煤。

　　记者的车前行至一个转弯处时，又看到前方一个井口正在有条不紊地出煤，附近煤场的装载机发出隆隆的响声，在为一辆大吨位卡车装煤，旁边的几辆三轮车也在不停地忙碌着。当记者拿出摄像机正欲拍摄时，不料被不远处的一位男子发现，用手指着记者开始骂人。知情人告诉记者，“这是黑煤矿上放哨的人，他们发现我们了，再走下去会有危险，撤吧！”

　　据悉，黑煤矿都有许多放哨人，他们一旦发现有记者或外人进入矿区，就会向黑矿主们报信，矿主们随后就会采取“行动”对付记者和外来可疑人员……

　　一位山西的同行介绍说，在本报记者前去暗访前，他们经历了惊险而又充满戏剧性的遭遇：他们在暗访时看到一个井口正在出煤，一辆大吨位卡车正因拉煤太多无法开上井口附近的陡坡，另一辆装载机马上前来用绳索牵引，这时他们拿出摄像机进行拍摄，不料被黑矿的人发现而被迫离开。没想到，当他们的车行至杨家庄村时又被两辆横放在马路上的装载机和运煤车拦住，同时又来了几十个人把他们团团围住，无奈之下他们报了警，可是警察并没有出现。

　　半小时后，一辆越野车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对他们说，“朋友们，有话好说，到汾阳市处理事情吧！”（后来他们知道，所谓的处理就是拿钱摆平，这是黑矿主们惯用的手法）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只得离开现场，到了汾阳市内后，终于摆脱了纠缠。

　　接下来的几天暗访，记者都是在雨天进行的。

　　采访中，一位陕西籍矿工告诉记者，“我，还有一个伙伴，来这里打工一年零三个月了。这里有黑口子我觉得很正常，现在的煤太好卖了，开个口子就赚钱，很多人都想开，就是没钱开不起啊！”他说：“这里的煤矿没有几家有手续的，我就知道杨家庄镇煤矿手续是全的，其他的就不清楚了。”他想了想又说，“上面要是没有人，想办手续是很难的，除非特别有钱还可以。再说，有钱也不一定想办手续，办手续还要花很多钱，没手续照样出煤还不用上税。”

　　另一位陕西籍矿工对记者讲，这里的黑口子一般都不用本地人，原因是怕本地人对他们的情况了解太多。矿工基本都是外地的，四川和陕西人居多，一旦发生

矿难或出点什么事情，花点钱就能处理了，很少留下麻烦。

　　山西省煤炭行业的一位人士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感叹地说：这些黑煤矿的存在已严重违反了《国务院关于全面整顿和规范矿产资源开发秩序的通知》即“国发２００５２８号”文件精神，更违反国家法律。现在煤价高涨，市场供不应求，利益驱动致使很多黑煤矿主无视国家政策、法律，大肆盗采国家资源，非法所得装满了黑矿主的腰包。黑煤矿不但没有给当地经济发展带来好处，反而偷税漏税，扰乱了当地经济秩序。

　　他说，在一些地方，黑煤矿该关的不关，该整的不整，破坏了当地的自然环境不说，还致使许多农民的土地无法耕种，甚至有一些地方因私挖滥采导致水质污染，村民的生活用水十分困难，只能到几十里以外的地方拉水或买水吃，许多农民的生活和生产受到了严重影响。

　　知情人说，汾阳市的黑煤矿还在不断增加。从９月份开始，汾阳市政府开会说要治理，不知结果究竟怎样。

　　村长带头开黑矿

　　走进杨家庄村，虽有几间较为像样的门面房，但多数房舍都是破旧不堪。村民说，很多村民的生活十分艰苦，有的家中一年的劳作能满足温饱已算幸事。

　　可是村干部却非同寻常。

　　张玉彪，杨家庄村村委会主任。

　　村民们讲，张玉彪是在去年“选举”后担任该村村委会主任的。村民们对他任职后的工作表现普遍不满意，但又不敢言语。原因是，张玉彪一是本村村长；二是村里的经济大户之一，每年因私开黑煤矿所赚的钱就多达千万元，身边还有“打手”，村民们敢怒不敢言，谁要是让他不满意，谁就吃不了兜着走。

　　据知情人讲，张玉彪私开黑矿已有多年，村里的“北部煤矿”又称‘黄鼠窝煤矿’ 两个井口、“杨道沟煤矿”两个井口，分别都各有一个生产井归张玉彪所有。在该村的大南坡，张玉彪又新开一个口子，名称还没有定下来。

　　按照杨家庄镇镇长仁双刚的介绍，“杨家庄镇有保留矿７座”。

　　那么，杨家庄村的这几个煤矿是否都在保留矿井的范围之内呢？

　　记者向山西省工商局了解到，目前，在山西省工商局登记注册中，属汾阳市证照齐全的煤矿只有１４座，而杨家庄镇的证照齐全合法煤矿仅有“杨家庄镇煤矿”和“南偏城煤矿”。

　　虽然当地政府在加大力度整合汾阳的矿产资源，杨家庄镇也不例外，但从当前的客观现实和山西省工商局的注册登记情况看，杨家庄村的这几座煤矿无一例外都是黑矿。

　　当地村民对记者说，“这些黑口子虽经历过市、镇政府监管部门的多次检查，到你们来这里之前却从没真正地停过产。

　　当记者采访张玉彪时，张玉彪却矢口否认自己开黑煤矿的事。张玉彪说：“我没有矿，我们村里有两个矿，原来有手续，现在资源整合没有办下来，具体我不清楚。”记者问，你自己到底有没有？杨道沟煤矿是谁的？张玉彪说：“我没有。”记者追问，这些煤矿开在你们村里，有没有经过村委会同意？张说：“没有经过村委会同意，两个矿在资源整合，情况我不清楚，都是镇里做的。

　　政府监管：责任难卸

　　９月４日，记者冒雨来到杨家庄镇政府采访，除了一位名叫陈应生的值班人员和几位普通工作人员外，其他人都不在。当地知情人告诉记者，副镇长靳福斌（兼杨家庄村支书）与该镇的其他２０余位村镇干部，在前一天（９月３日）早晨组团出国去新、马、泰旅游去了。记者请陈与其他没有出国的镇领导联系采访时，电话始终都没能拨通。

　　后来，记者拨通了杨家庄镇书记宋东升的电话，宋说：“我现在不在汾阳，不能接受你们的采访，等我回去再说。”宋在电话里告诉记者，他在太原，正在省委党校学习。在记者说明来意后宋又说：“你们先等等，我和他们联系好给你们电话吧。”此后，记者一直也没有等到电话。

　　经过多方努力，记者终于与该镇副镇长、镇办公室主任孟巍峰取得了联系，随后记者赶到汾阳市汾州大酒店，如约在酒店里见到了孟巍峰。

　　对于该镇黑煤矿一事，孟告诉记者：“我们镇领导都有分工，我不是分管这一块的，不是很清楚，煤矿这一块由副镇长齐德金和镇人大主席魏延贵分管，他们都不在，我刚才也打了他们的电话，手机都关着，和他们联系不上。”孟说：“有合法手续的矿由齐德金分管，没有合法手续的煤矿由魏延贵分管。我们镇核准保留的矿井有７座，其他该关闭的井在去年１月份已全部炸毁。”当记者问及关闭总数，他表示不知道。

　　记者问：“在炸毁某些黑矿井时有没有只走形式？”孟巍峰说：“应该没有吧，按照我们的会议精神是这样，已全部炸毁。”记者问：“你真的敢说没有吗？”孟说：“不敢说！因为我不是分管煤矿这一块的。当时是由市长助理带着武警，还有煤炭局的、国土局的，跟我们镇政府联合取缔的，想象中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私开矿这一块，按他们说的，我们每周清查一次，今年的集中打击行动已经有７次以上了。”记者又问：“杨家庄村的黑煤矿情况怎么样？”孟回答：“这个我不了解。”

　　孟还告诉记者，“上级政府对我们镇整顿矿产秩序的工作评价很好，我个人认为他们的工作应该是竭尽全力了，每天只看到他们忙得出来进去，带着人出去炸矿，我认为我们镇的工作做得还是不错的。”

　　在采访中，汾阳市国土资源局主管矿产资源的副局长、纪检组长、监察室主任赵秉奎坦言：“汾阳这个地方黑煤矿是比较多，客观的原因是煤层埋藏比较浅，（一些黑矿）在我们取缔以后还会再开采。”

　　在回答记者政府监管力度是否到位问题时，他说：“应该是到位了吧。作为我们来讲，做，我们肯定是做过了，但是结果可能还有差距。”记者问：“是否存在暗中给黑煤矿通风报信的现象？”赵说：“这种情况是有的。”随后，赵秉奎也说出了目前整治工作中的难处：“我们国土局在这一块仅有９名工作人员，有些力不从心；有的都是亲戚朋友，事情也很难办。但是，只要我们在巡查当中发现有生产的（黑矿井）就立即销毁其生产设施。”

　　赵说：“关闭矿这一块，目前，我们按照各部委下发的为彻底解决一证多坑的文件精神，下一步将采取重新核发采矿证，做到一矿一证，１０月份就开始这项工作。”

　　对于当前许多黑矿仍在生产的实际问题，赵对记者说：“我们最近已出台了相应的规定和文件，政府各部门都在尽力去做，针对现存的各种问题，我们将加大力度把工作做好。我们每天都有巡查队在巡查，发现了之后就立即报告市政府，由政府组织打击、取缔。”

　　汾阳市市长阎国平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我们现在对私开矿的情况基本摸清，也意识到问题已经相当严重。市政府的几次会议已制订了强有力的方案，将分三个阶段进行：９月１日－７日，要求私开矿实行自行关闭；８日－３０日，没有自行关闭的矿将由政府组织关闭；１０月１日之后，我们将建立长效机制，加强监管，露头就打，政府下决心，不袒护任何人。”

国土资源部矿产开发管理司司长、整顿和规范矿产资源开发秩序部际联席会议办公室主任贾其海，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法律上规定，当地政府有维护矿业秩序的责任，但主要责任在省级人民政府。今年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治乱’，重点是打击无证开采。为治理整顿矿产资源开采秩序，国家专门在云南召开了会议，会议上我们提出加大力度整顿‘死角’，依法严厉打击无证开采行为。完善举报制度，要做到发现一起打击一起，及时发现及时纠正。对矿产资源管理中的违法行为，要做到全面清查，不走过场，不留死角，通过全面整顿，逐步建立矿产资源开发正常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