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佰门前的那块地

　　这是书本上学不到的变革与危机管理

　　益佰门前的那块地

　　商亦有道

　　鲍勇剑

　　贵州益佰制药公司是国内少有的几家上市的中成药企业之一，在贵阳也小有名气，它生产的“克咳”糖浆和“艾迪”抗肿瘤药销售到全国各地各大医院与药房。2005年9月，我从加拿大的卡尔加里辗转至贵阳，到这里教授《变革与危机管理》。

　　第一次跨进益佰的行政大楼就被两个独特的景象所吸引，一是大厅两边用贵州特有的云岩所镶嵌而成的壁画。褐、白相间的纹路给任何步入大厅的访客以震撼感。更奇妙的是云岩画喷汤的走势恰如男性与女性的生命器官，构成具象的阴、阳图腾，仿佛揭示了益佰这个以西药方式生产中药的企业的经营哲学与源泉。

　　另一个独特的景象便是离益佰行政大楼不足三米的一大片长条形的荒地。荒地夹在十几米开外的

高速公路与益佰行政大楼之间，上面随意地种着辣椒、参差不齐的玉米，并散落着不少建筑垃圾。与整洁、有序的益佰内环境相比，这片荒地就好像面孔上的暗疮一样惹人注目。

　　益佰是药品生产企业，全面禁烟。每到课间，我便随着开“小会”的同学，走出益佰大楼，在那片荒地上抽“遵义”、“贵烟”。大家戏称课间的“小会”为“遵义会议”。每次“遵义会议”结束时，话题就不免落到这块荒地上：为什么益佰不处理这块“暗疮”？

　　负责厂务的王主任恰好在这个EMBA班。几颗烟后，荒地的来由以及其中折射出企业与地方的错综复杂关系便逐渐露出水面。

　　这块荒地原本属于当地农村，在开发高速公路时，又被政府征用。因为地处高速公路50米区域内，属于国家公路的保留地带，除政府部门外，任何商业企业不得购买、征用。但在闲置期间，国家政策规定原来的拥有者有使用权，这样村里将这块荒地转给了一家五保户耕种，也算作对五保户的补贴。

　　益佰几次试图将荒地买下来，但都受到政策的限制。拥有荒地的五保户是首先要说服的对象。为了增加荒地的价值，五保户开始在地里种上各种农作物，并盖了一幢简易的棚户。每次谈判，都不欢而散，一方面是价格谈不拢，另一方面五保户担心失去赖以生计的土地，不肯转让。这第一关通不过，其他的手续就更不用谈了。企业通过各种方式向五保户施加压力，但换来的是更多的不合作。

　　为什么这块地上的利益相关者会形成如此敌视的关系？为什么他们相互之间能量的交换都以冲撞、互相伤害结束？布满烟头的荒地飘散着从大楼中走出的人对地的主人的不屑一顾、无视与不满。每过一段时间，特别是大楼主人有重要活动的日子，荒地上浇粪与农药传过来的远不止是刺鼻的气味，还有五保户及其雇佣农工的不满、敌视与报复的快感。这种关系、信号、能量交换反映的是怎样一种对抗的秩序啊！

　　最后一天的课间，我们又聚集在荒地边开“遵义会议”，望着半死不活的玉米与辣椒，我禁不住把这些想法说了出来。

　　“我们这么大的企业，为什么要和五保户抗争呢？”不知哪一位插话说。

　　“不是要欺负五保户，而是他们漫天要价。”……

　　“难道一定要买回来吗？”……

　　“不买回来，怎样栽花、种草？”……

　　“种玉米和辣椒有什么不妥？”

　　……“其实药厂区域是不能种花的”

　　……“既然大家都看不顺眼，可不可以来一次星期六义务劳动，把建筑垃圾清理掉呢！”……

　　“对，也算是帮助五保户”……

　　“我们是贵阳企业，大多数人是吃当地的辣椒和玉米长大的，厂门前有不让大家忘记传统的庄稼也许是件好事”……

　　“同意！企业文化不只是图漂亮，还应该‘把根留下！’”

　　“这也许是最好的公关呢！”

　　“如果我们不计回报，主动帮助五保户翻地，玉米和辣椒长势良好，也就是美化了环境，我们的厂内食堂也可以包买地里的产出嘛，反正量也不大。”……

　　“为什么我们过去总是在买地种草上打转转，没有想到帮助他人实现最大利益的同时实现我们自己的目的呢？”……

　　我已经无法记录下来谁说了什么，最后一次“遵义会议”竟然引发了长时间的非正式讨论。而此番非正式讨论促成了一个亘而不决的问题的解决。

　　9月12日从贵阳飞回上海，上海刚刚经历台风洗礼，晴空万里。我想九月的贵阳，给我上了一堂最难忘的“变革与危机管理”课。

　　变革与危机管理失败之因：我们时常单向解读变革的某一种可能性；

　　我们对秩序的理解受最近的情绪和经历的影响；

　　在有表面利益冲突时，我们容易选择对抗性的秩序观；

　　当冲突升级后，我们较难转换进入新的秩序轨道;

　　其实，秩序的可能性无穷存在;实践我们不熟悉的秩序需要额外的决心和实验态度；

　　沟通形成对新秩序的共识是关键起始点。(作者系加拿大克莱蒙大学商学院教授)